除夕夜,裴云岚给自己放了个假,除了吃东西便是发呆。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一个人过过年。但是,那也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过年,再抱着电脑刷刷老剧,不亦快哉。
希望大越朝的皇上能给她个痛快,要么砍头要么流放,她可真不想再待在这鬼地方了。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不好的请走开,有好的请过来,礼多人不怪……”裴云岚唱起了过年神曲自娱自乐。
上元节,除了例行来送吃食的小郭公公,裴云岚没想到还会有人来看她。
徐观洲头束白玉冠,一身葱白色四合如意定胜锦袍,腰间的革带也是浅湖色的,整个人看上去明亮耀眼却不刺目。他手中提着火红的金鱼花灯,带来了喧闹的上元节气息。
“徐公子真是仙人下凡啊。”
“裴画师才是真仙子。”
“仙子”穿着囚衣和半新的披风,头上包着块巾子,怎么看怎么寒碜,裴云岚哈哈大笑道:“徐公子是说那个碧玉歌?作为堂堂女主角,这个名字也太俗了。”
“俗不俗见仁见智,让人记住才要紧。”
长啸手中也提着一盏金鱼花灯,不过是金黄色的。两只金鱼挂在了栏杆上,在这晦暗的牢房中显得格格不入。裴云岚拿出玉梁糕,又给他倒热水。徐观洲看见桌上的香盒很眼熟,他问道这里是什么。
裴云岚笑了笑,道:“顾舍人上次来看我时送的傍琴台,他说是徐公子亲手调得香。”
“是吗?”徐观洲莫名有些难为情,“那裴画师用得可还习惯?”
“挺好的,挺香的。”她对香料实在没什么了解,形容得也很贫乏。
徐观洲斯文的吃着玉梁糕,裴云岚喝着凉凉的乌梅浆,最近不太冷了,炭火烧得她有些心烦气躁,正好喝点凉的去去火。她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可是他不提起,她也不好意思问。
“裴画师不后悔吗?”
裴云岚的拇指食指捏在了一起:“这个嘛,是有一丁点的。”
“是什么比自由更重要?”徐观洲安静了许久才问道。
“公道和正义。”
她的眼睛闪着温润坚定的光,似玉般莹洁,又如柳叶般充满生机。难怪碧玉歌的作者会起这个名字,也许这个人也很了解她。她给自己续了杯热水,露出腕间的沉香木手串,他低下头问她。
“如果裴画师的尝试都是徒劳呢?”
“起码我试过了。”
徐观洲不再问了,裴云岚笑了笑,倒是问他外头有多热闹。上元节在他眼中没什么特别,无外乎就是彩灯焰火、踏歌猜谜。不过,裴云岚听得很认真很入迷,待他讲完了脸上又浮现了落寞之色。
“谢谢。”
“谢我什么?”
裴云岚指了指,道:“谢谢徐公子送的鱼灯,很可爱呢。”
徐观洲离开了天牢,骑上马直接回了家。
他虽避开了人潮汹涌的里坊,可依旧花了很久才回到徐府。他看着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挽着手提着花灯往戏场方向走去。远处传来阵阵歌舞管弦之声,夜空中升起朵朵绚烂的烟花。
徐观洲想,她一定很想看到这一切。
“公道和正义啊……”
他想起那根手串,想起裴云岚和宋潇十分投契,来往甚密,连看重的信念都一样。也许,他们才是一路人;也许,自己曾经有机会,但是被他生生弄没了。
只要她还好好地活着,就够了,他别无所求。
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处置她。
正月十八。
长乐郡主被叫到了御书房。
郡主见过礼,眼观鼻鼻观心,她大概猜到皇上要说的和裴云岚有关。果然,皇上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开口道。
“你那位姓裴的朋友,果真没有信口雌黄。你说,朕应该怎么赏她呢?”
郡主微微一笑,道:“裴画师平日里最爱财,皇上不如赏她些金子。”
“没了?”
“银子、珠宝也可以。”
“不够啊,太少了。”皇帝摇摇头。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问你,你倒反问起朕来了。”
“长乐愚钝。”
“这碧玉歌传遍大江南北,有不少百姓给她立长生牌位,还有盖生祠的。她立下如此大功,朕若不封她个一官半职岂不是亏待了她?”
郡主知道裴云岚的性子不喜欢宫廷,她心思电转,道:“裴画师粗枝大叶、毛毛躁躁,实在是难以胜任女官之职。”
皇帝不同意:“粗枝大叶,我看未见得吧。玄冥宴的事她筹谋得很缜密嘛。”
“可是,就她那个马虎性子,估计要天天吃板子的。”
“你不必担心,朕不打算封她做女官。”
什么意思,郡主感觉更不妙了,道:“长乐不明白。”
“之前,太后娘娘不是封了个同昌殿供奉么,那朕就封个崇训殿待诏,让她专门为朕画画。也省得她有话无处说,再弯弯绕绕地搞出些什么事情来。”
皇帝直直地盯着她,问道:“你觉得朕这个主意如何呀?”
长乐郡主躬身行礼,道:“陛下圣心仁厚。但是,长乐只怕诸位大臣会有异议。毕竟,女子做官不合规矩。”
“无妨,裴画师不入翰林书画院,只是个内廷画师,那些个大臣自然不会有话说。”
“陛下思虑周全,长乐自愧不如。”
皇帝很满意,长乐郡主亦是笑容满面,心里却为好友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