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观洲默默地看了几眼裴云岚。
云髻上插着金镶白玉簪,戴着一对花叶纹金耳环,艾青衫子搭浅月白缭绫裙。恬静秀美,淡雅别致,丝毫不像一个强出头的冒失鬼。
真不知是胆大包天还是无知者无畏。
徐观洲摇摇头,握住了茶杯。
之后的宫宴,皇上没有再给乌月国使臣发言的机会。但是,他提出的联姻之说,等于在皇女们心中投下了一颗地雷,大家强装着镇定其实早就六神无主了。
漫长的宫宴终于结束,长乐郡主一言不发地上了青帷车,裴云岚见她脸色不善,识趣的没有说话。回到了偏殿,长乐郡主让所有人都退下,没有她的话谁都不许进来。
“你留下。”
“是。”裴云岚道。
等宫女们都退下了,长乐郡主凝视了她片刻,目光幽深如海。日影西斜,门窗紧闭,投射在地上的光线中能看到微尘飞舞。
“你刚才,为什么那样做?”长乐郡主的声音有些发冷。
“没有为什么。”
“你莫不是疯了,那是什么样的场合,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长乐郡主站得笔直,像一株孤零零的桦树,裴云岚微笑着继续说道。
“可是,皇上允许我说话了呀。更何况,您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袖手旁观,那还是人吗?”
长乐郡主这才叹了口气,慢慢地挪着步子,坐到了玫瑰椅上,道:“谁跟你说的我有难了?”
“有危险的火苗窜出来,就要及时扑灭。万一有人煽风点火,顺着寿仙公主的话茬把您一竿子嫁到了乌月国,那可怎么办?”
“你就不怕皇上降罪于你?”
“嘿嘿,我不傻。皇上是不会怪罪我的,普通人家求亲还要有三书六礼,更何况是两国联姻?这乌月国使臣突然在宫宴上提出这件事,分明就不是诚心求娶,根本没安好心。所以,皇上的怒火只会对着乌月国使臣,不会对着我的。”
“你呀你……”
裴云岚半蹲在郡主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手很凉。郡主也用力回握着她,语气和缓的说道。
“你放心吧,就算真的要和亲,轮到谁也轮不上我,有太后娘娘和父王在呢。而且,皇伯父平素也很喜欢我,他也舍不得。”
“是呀,和亲的都是远支宗室,可我还是觉得不安。有些时候,锋芒该露就得露,要让人知道,堂堂长乐郡主可不是好欺负的!”
“有裴姐姐替我冲锋陷阵,我就在后面安享太平了。”
“您可千万别叫我姐姐,小人该折寿了。”
“呀,你现在知道怕了。”
长乐郡主笑了,她扶起半蹲着的裴云岚。
一开始,她是觉得她有趣,一个女孩子画得一手好画,脑子又灵光。虽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也不能免俗的阿谀奉承,但是本心不坏。虽与自己交好,却不打着郡主的旗号乱来。没想到,今日她却为自己出了头。
明明人微言轻,又会被人记恨,她还是这样做了。
长乐郡主好像在沙砾中发现了一块金子。
临华院,寿仙公主俏脸含霜,地上一片狼藉,宫女们战战兢兢地收拾着碎瓷片和茶水。荣敬公主奉上了新端来的蜜饯,劝她消消火。
“好一个裴云岚,我记住了,长乐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姐姐方才是不是太冒失了些……”荣敬公主见寿仙公主不吃,把蜜饯搁在一旁,小声说道。
“你懂什么,父皇才不会怪罪我呢。就算父皇怪罪,我也是童言无忌罢了。若是乌月国使臣真的有心求亲,把长乐的名字狠狠地烙在他们脑子里才好。”
荣敬公主不敢言。
说起来,长乐郡主和寿仙公主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是,自小在比较中长大,长乐又是备受称赞的那一个,寿仙公主自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只要有机会能让长乐不痛快,寿仙就绝不会错过。
宫里的事总是传得很快,裴云岚挨了老父亲好一顿唠叨,哥哥这次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有空多读书,省得下次露怯。
于是,裴云岚泡在千文斋里除了画画又开始读书。
彭星带来了一个神秘客人,这人带着顶密不透风的帷帽,皂纱及腰。她正揣测着此人是怕晒还是长得太丑,他便摘下了帷帽露出了真容。
“呵,陈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陈莲甫许久未见到她,贪恋地看着她,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指责她不懂事:“宫宴上的事我听说了,你太莽撞了……”
裴云岚耐着性子等他说完,掏了掏耳朵,才反问道:“您是我的什么人,来这里指手画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吧。”
“你……”陈莲甫被噎得不轻。
“更何况,您这副打扮,怕是被崔小姐发现您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吧。”裴云岚抬抬手,“我的事不用您管,恕不远送。”
裴云岚低头看起了书再不理他,陈莲甫自讨没趣,重新戴好了帷帽离开了。
几日后,提前收到消息的裴云岚焚香沐浴后才入宫,太后娘娘封她为同昌殿供奉、免跪拜之礼、特赐宫中行走。
这天大的好事,差点把裴云岚砸晕了。太后娘娘欣赏她在宫宴上忠勇的表现,有了这个名头,她以后可以时时入宫陪伴郡主。
更何况,有了宫廷画师这面金字招牌,自己的画又可以涨价了。
划算,太划算了。
勇夫亦有重赏啊,坐在马车上的裴云岚摸着腰牌傻乐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