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的法曹在新潭被刺,自然成为了洛阳城最新的热点话题。天子震怒,下令大理寺彻查此事。在众口相传,添油加醋之后,裴云岚险些成为了神医。没法子,她只好把心肺复苏术的方法步骤画成说明书,自费印了好多份发放给城中的医馆。
宋潇的母亲夏夫人见到儿子被人抬回来,三魂丢了两分半。郎中说,好在有人抢救的及时,宋潇身子骨又强壮,静养一段时日就无大碍了。
“有人?”夏夫人问道。
柯南把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为了不让夏夫人担心,他特意把刺客那部分轻描淡写,把裴云岚救人的那部分浓墨重彩,大讲特讲了一番。
夏夫人记住了这个名字。
十来天后,宋潇恢复得差不多了,夏夫人请了裴云岚来家中做客。宋潇说不用这么麻烦,多给她点银钱就是了,夏夫人怪他不懂人情世故。
“人家救了你一命,请来家里吃个饭怎么了。正好呀,我也见见这位裴姑娘。”
母亲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还能怎么样,先斩后奏不就是怕他拒绝。他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疼。
傍晚,裴云岚如约而至。
夏夫人见她一身淡蓝色圆领袍,云髻银簪;身上别无饰物,只在腰间的革带上挂着一串锡瓶样的物什;眉目如画,身姿如柳,秀丽恬淡,仿佛轻云出岫。
不错,长得很不错。
“见过夫人。”
“叫我伯母就好了,来,坐。”
宋湄被夏夫人叫来作陪,自打她被太后娘娘封了同昌殿供奉之后宋湄就很少见到她了。她看了看裴云岚,又看了看喝茶的三哥,似乎明白了婶母这顿饭的用意。
“听说,你平日里经常帮我们家阿潇画人像,他呀,性子直,不会讲话,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要请你多多包涵。”
裴云岚笑着点头附和。
“裴画师今年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呀?”
“回夫人的话,月底就十五了,家里还有父亲和哥哥。”
“看你,又叫我夫人,太见外了。”
“宋伯母。”
“哎,这就对了嘛。”
下人来通报,晚饭已经摆好了。众人移步到饭厅里,裴云岚坐在夏夫人身边的位子上。八仙桌上摆着十二个菜一个汤,除了大越朝常见的一些菜式,竟然还有炒菜和煎菜。裴云岚本来不太饿,但是看到了木须肉和韭菜炒鸡蛋,就很想来一份双拼盖饭。
当然,来别人家做客,她还是很会装客气的。
“阿潇说你们两个吃饭的口味差不多,我就按着他的喜好让厨房置办了这些菜,你可还吃得惯?”
“很好吃,谢谢伯母。”
她瞟了一眼宋潇,宋潇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埋头吃糖醋排骨。夏夫人说,这是宋潇琢磨的,打了几口铁锅,或猛火快炒,或文火油煎,做出来的菜焦香爽口。
“铁锅,宋法曹果真奇思妙想。”
大越朝生铁产量低,属于官方管制的贵金属,寻常人家的厨具一般都是瓦器。夏夫人又用闲话家常的方式,问了她平日里在千文斋的工作,以及如何跟郡主相识的。吃过饭,饮过茶,天已经不早了。夏夫人让宋潇送她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听伯母的,正好让阿潇他消消食。”
裴云岚说想骑马,宋潇就没套车给她选了一匹温顺的老马。裴云岚骑上马,对站在门口的夏夫人和宋湄抬手行礼。展昭替她牵着马,二人并马而行,往毓财坊走去。夏夫人站了许久才回转,她挽着宋湄的手说,以后有空,多叫裴云岚来家里玩,你们女孩子之间互相走动更方便。
“是,婶婶放心,我记得了。”
“婶婶不会让你白忙活的,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我说。”
宋湄甜甜地一笑,她正好看中了一对玉镯子。夏夫人觉得这裴云岚比她想象中的更好,模样性情、谈吐气质都没得挑。
这要是真成了自己的儿媳,该有多好。
另一边,裴云岚骑在马上,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宋潇,看得他浑身不自在,他问道:“咋,吃坏东西了?”
“我说,你娘不会是想当月老,要给咱俩牵红线吧。”
“我看她老人家好像是有这个打算。”
“我靠,老宋,你赶紧给自己找个媳妇儿,还有,我的度牒呢?”
“忘了……我再看看。”
“你知不知道伤你的是什么人?怎么会这么凶残。”
“是我轻敌,太大意了。至于凶手的身份,我大概有眉目了。”
“那就好。”
东拉西扯中他们登上了天津桥,晚风习习,裴云岚让马停下。桥头两侧的铁牛沉默地守卫着石桥,桥北是巍峨壮丽的紫微城,桥南的醉仙楼灯火辉煌、热闹喧嚣。
风吹柳岸,定鼎门大街上依旧行人络绎不绝;帆樯如云,洛水上的画舫游船似乎永远不会消失。
水天一色,皓月当空,今人不见古时月,裴云岚这个今人却在大越朝见到了古代的月亮,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份幽思算不算是怀古。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裴云岚轻声念道。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宋潇接道。
“金樽就不用了,宋法曹也送我一口铁锅吧。”
“好啊,就当是你的生日礼物吧。”
“这个礼物好,我就喜欢实惠的。”
两人相视一笑,裴云岚也看够了夜景,继续前行。
徐观洲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愈发显得冷清。水波与船桨揉碎了流金似的灯影。他默默站在船头,从哪只画舫传来了歌伎婉转悠扬的歌声。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