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树荫下的狮子,趴在地上,无精打采的睡着觉。铁笼子被夏日的太阳晒得滚烫,裴云岚看着失去自由的草原之王忽然生了股同病相怜之感。
你也很想家吧,狮子。
宽人坊的师子园是皇家动物园,有波斯国进贡的狮子、息昂国进贡的豹子,还有虎、熊等猛兽。长乐郡主和纪如寻拿着鸟食在逗弄绿孔雀,仙鹤在远处长啸着。
二位小姐逛够了师子园,便去了隔壁宽政坊的榆柳园。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皇家植物园榆柳园中的树皆是名种,又被宫人们精心养护,更是枝叶婆娑、秀颀挺拔。临近正午,长乐郡主带着她们入了园中的逐流馆。裴云岚喝着加了碎冰的乌梅浆,就被纪如寻提醒道看看屋檐。
流水从屋檐四角落下,像迷你的瀑布,屋上泉鸣,水汽四溢,裴云岚顿觉满室生凉。长乐郡主解释道:“这是从拂菻国传来的法子,引活水通房顶,造了好几年才完工。”
裴云岚点头,心下佩服古代工匠的巧手与智慧。
午餐是槐叶冷淘和几道小菜,许是太热没胃口,长乐郡主和纪如寻都用得很少。裴云岚倒是很喜欢这对筷子,银质筷子的头上各镶着一粒黑珍珠。
“黑蚌千年生珠,监暑握之生凉,名招凉珠,可以辟暑。”纪如寻掉起了书袋。
“你若喜欢,就赏你了。”郡主大方地说道。
“不用了,这么贵重的筷子,没准儿隔天就被贼惦记上了。”裴云岚的眼皮子没那么浅。
“这逐流馆虽好,呆久了也容易着凉。咱们换个地方,去七井阁吧。”
于是,三人又挪到了七井阁。这个地方果真在室内挖了七口井,井盖皆是雕花镂叶的白玉石,无风自凉。宫人们捞出在井中湃着的寒瓜李子,案上又摆了些饮子点心,裴云岚挑了一个红色的李子,冰凉的果子吃起来果然更甜。
“郡主,徐公子求见。”宫人通传道。
“快请他进来。”
徐观洲只想打个招呼就走,却被郡主留下吃茶,他只好坐一坐。纪如寻和他也算是半个熟人,长乐郡主问道二哥哥怎么自己一个人来逛园子,徐观洲答因为清静。
见场面安静了下来,裴云岚挑了个话头:“有郡主在,这个夏天也没那么难捱了。要不然,我可进不来榆柳园,也不知道居然还能在屋里头凿井纳凉。您说,想出这个法子的人,脑筋该多灵光?”
徐观洲见她这副故意讨好的样子,无聊极了,也不知长乐看上此人哪一点。他从来都不喜欢阿谀奉承的小人,徐观洲喝光了玉杯里的酪浆,便起身告辞了。
确定徐观洲真的走远了,裴云岚这才道:“徐公子的冰块脸好吓人,冻得我直打颤。”
“哈哈哈哈……”长乐郡主大笑了起来。
“避暑佳人徐公子。”
连纪如寻都开起了他的玩笑,三个女孩子毫无拘束的都笑出了声。
看花饮美酒,听鸟鸣晴川。
徐观洲不曾想,居然会在这南市酒肆里看见裴云岚。她坐在门边的位子上,穿着半新的灰色缺胯袍戴着同色幞头,标准的少年打扮。她饮着一壶葡萄酒,桌上摊着些笔墨纸张,正和店里的碧眼胡姬说说笑笑。
徐观洲暗自庆幸,还好他今日本就不打算来这家店。
他去了对面的冯家酒肆。
徐观洲选了二楼临窗的桌子,酒刚送上,便听到对面酒肆传来了歌舞管弦之声。碧眼胡姬换上了清凉的舞衣,跳起了胡旋舞。宾客们纷纷叫好,裴云岚还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然后连忙拿笔把这一幕画了下来。
徐观洲觉得吵闹得很,想关上窗子可又嫌热。
“周小怜回来了!”
“真的是周小怜!”
“是怡情院的周小怜!”
原本还在看胡旋舞的宾客们纷纷丢下铜板跑出去看热闹,连裴云岚也不例外,那碧眼胡姬不无泼辣的掐着腰,用磕磕绊绊的官话咒骂起来。
“有眼无珠,不识货,瞎子一帮。”
能让众人闻风而动的周小怜是下一届洛阳花魁的有力争夺者,她刚从长安城归来,却全无风尘疲惫之色,珠翠盛装,锦罗玉衣,骑着一匹绣鞯宝勒的枣红马。如此招摇,自然惹来了不少浪荡子和少年人,还有嘻嘻哈哈的小孩子。
周小怜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矜持又不显得过分热情。
“周小怜长得好漂亮啊。”裴云岚毫无文采的形容道。
“那是,有钱也叫不到的姑娘,人家那规矩多着呢。”从同一家酒肆出来的酒客小哥给她补充说明。
“能过过眼瘾也不错,穷人乐嘛。”裴云岚安慰道。
“唉,你说得是。”
“我看够了,先回去了。”
“哎,小哥咱俩一起走。”
裴云岚跟这位自来熟小哥回到酒肆,碧眼胡姬生气地泼出了一碗酒来,还好裴云岚躲得快,衣服上一点也没沾着。
“阿丽,不要生气嘛,我错了还不行嘛。”裴云岚又是作揖又是道歉。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许是裴云岚用花言巧语哄好了碧眼胡姬,她又重新跳起了胡旋舞。徐观洲慢悠悠地喝完这顿酒,付了账打算换个地方消遣,只见裴云岚已经用襻膊绑好了袖子,专注无比的在酒桌上画着画。
徐观洲觉得这裴云岚生错了性别,若是男子还可试着结交。只不过,她是个女子,这行为也太出格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