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岚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走霉运,所以到大云寺去拜了拜。
这里的壁画《净土经变》乃是名家手笔,构图雄伟,匠意极险;小则用笔紧劲,如屈铁盘丝,大则洒落有气概,如风卷残云。裴云岚很想搬书案过来,安心临摹一遍。
不过,最好的忘忧方式还是工作,埋首在画纸里,什么阿猫阿狗、桃花杏花全都能忘掉。裴云岚数过了新收的工钱,破天荒的早回了家。
招财摇着尾巴围着她转来转去,裴云岚放下书篮洗了手,便歪在罗汉床上,一动不动。桑葚提醒道,待会儿舅舅要来家里吃晚饭。
“唉,我是不想下厨了,你去北香酒肆叫几个好菜来。”
“是。”
晚上,舅舅来了。饭吃到一半,舅舅才说出了他的来意。张家本家的老太君下个月要过六十大寿,他想带着张茜和裴云岚回一趟沧浪城。
“沧浪城,好玩么?”
“好玩,有水有山。”
“爹,您说呢?”裴云岚看向了爹爹。
“稻子若想去就去吧。”
“舅舅,你怎么不带我哥去呢?”
舅舅笑了,道:“怕耽误云霄上学,这一来一回少说要一个月。”
“一个月呢……”裴云岚觉得有点久了。
“你就加上我的那份,好好玩吧。”裴云霄给她夹了一块羊肉。
“咱们走水路,不折腾的。”
用过饭,两位长辈在屋子里聊天,没叫他们两个小的作陪。舅舅思忖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问起裴云岚的婚事,裴父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裴父饮了一口茶,然后说道。
“我也相看了不少人家,可没遇到什么合适的。云岚现在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虽然婚姻大事要看父母之命,但是云岚若不同意,我也不能逼她,强扭的瓜不甜。”
“唉,你说得也对。”舅舅提起了他今天的第二个来意,“你可知道张家长房的张昱升。”
“不知道。”
“怎么,小妹在世的时候没提过?”
裴父摇头,于是舅舅便说起了这桩陈年旧事。那一年,他们兄妹两个也是跟着父亲回沧浪城本家探亲。张昱升的父亲彼时刚娶了亲,裴母和刚入门的嫂子十分投契,曾经口头约定过若日后有了儿女,务必要结为亲家。
“只不过是闺中戏言,没有留下什么信物。小妹当时跟我说起此事,我还笑她不知羞,想嫁人了。”舅舅的眼中浮现了怀念之色,“后来,小妹病重的时候又跟我提起此事。我想,正好借这个机会,一是看看那孩子人品才学如何,二是看看张家有没有结亲的意愿。”
张昱升的父亲膝下一共有三子二女,长子已婚,幼子还未总角,张昱升今年十七,尚未婚配,其实是很合适的人选。
“有劳内兄了。”
“我这个做舅舅的,应当的。”
“如果你们两个都觉得合适,我也没什么意见。”
“我知道了。”舅舅笑了,裴父松了口,起码第一步成功了。
“不过,还是先瞒着云岚,等到了张家再说也不迟。”
“嗯,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定好了月末出发,除了收拾行李,裴云岚还要赶稿子,跟朋友们道别。蒋庭源和她协调好了接下来的插画,又提前给她发了奖金。罗湘莹则大手一挥,送了好些旅行用品。
裴云岚这才知道,出一趟远门堪比搬家,除了衣衫鞋袜这些古今通用的,大到被卧、小到碗筷,只要是日常用得上的东西,统统都要自备。也少不了备具箱、网篮、箱笼之类的收纳物品。裴家杂七杂八的东西越堆越多,桑葚干脆睡到了裴云岚屋里来。
宋湄派人送来了两本书,一本是《吴郡路程图记》一本是《士商便览》。
前者记录了吴郡的重要地名和交通路线,以及山川险夷、著名物产、治安好坏。可以检索路引目录,查找相关地名,便知行程里距和沿途情况。
后者虽然是本商业教科书,读起来却不枯燥,比如第三卷都是行商必知的人文历史。宋湄贴心地将关键部分标注了起来,商人在旅行安全方面的提醒,容易出现盗贼土匪的路段,对于那些以走私为由的小贩,以及对外地来客十分热心的牙行,商书中也做出了警告,也告诉了商人应该如何防范和辨识。
两本书合起来可以叫大越朝旅行必备指南。
裴云岚选了一天到宫里跟太后娘娘辞行。太后娘娘得知她要出远门,赏赐了些防晕船的丸药。郡主带她到偏殿来说话,把齐王府的腰牌给了她。
“有了这腰牌,没什么人敢为难你们。”
裴云岚没有多客气,摩挲着这块泰山碧玉做的腰牌,一脸迷醉的表情,说起了不正经的话。
“那我是不是能耀武扬威,欺行霸市,强抢民女了?”
不只是郡主,一旁伺候着的宫女们也笑了,郡主笑着问道:“你抢了民女想做什么?”
“那当然是给我当牛做马,洗衣做饭,揉肩捶腿了。”
“为了不让你打着我齐王府的招牌为非作歹,我先借给你一个人吧。”
一名婢女闻声走了出来,她穿得并不是宫女服制,她目若寒星,不苟言笑,隐约可见到手上的老茧。
“奴婢飞影,见过郡主,裴画师。”
郡主有意考她:“小岚,你可有看出什么来?”
“这位飞影姑娘,是个习武之人吧。”
郡主点点头,道:“没错,有飞影护着,等闲的盗匪流贼伤不了你。”
“飞影姑娘,一路上就拜托你了。”
“奴婢一定会保护好裴画师的安全。”
“待会儿你就随裴画师回裴宅吧。”
“是。”
郡主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她说裴云岚出发那天她是送不了了,让裴云岚一路小心,早日回来。裴云岚每一条都答应了,还问郡主想要些什么手信。两人讨论着沧浪城有什么风物特产,离别的愁绪也被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