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岚很想吃止疼片。
她的手太疼了,虽然有人服侍着什么都不用自己做,可肉体上的痛苦没有人代替得了。宋潇一大早便来了,询问了她案发经过。她只让桑葚留下,用左手写着经过。
“裴待诏左右手都能开弓啊。”
这一次,裴云岚没有像以往一样跟他开玩笑。
“你放心,就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把他揪出来。”
送走了宋潇,郡主便来了。
“小岚,是不是很痛?”
裴云岚摇头,她身上是家常的旧衣,头发松松地挽着,像一株枯萎的花毫无生气。郡主换了个笑脸,说自己要送她一个大美人。裴云岚抬眼,飞影姑娘走上前来向她行礼。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的人了。”
“奴婢飞影,见过小姐。”
裴云岚凄然一笑,歪歪扭扭地写道:“我现在又哑又断手,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了。飞影姑娘留在我这里,未免大材小用。”
“不,我不放心。让她做我的影子来保护你,好不好?”
裴云岚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郡主替她擦着眼泪,一手搭在她的手臂上,让她不要忍着哭个痛快。
飞影退了几步。
几乎是宫门刚开,郡主便回到了齐王府。郡主极其严肃地问自己,是不是永远忠于她。飞影跪在地上发誓永远忠于郡主,郡主满意地笑了。
“那我命令你,从今日开始效忠于裴云岚待诏,像侍奉我一样侍奉她。”
“是,飞影遵命。”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郡主的命令,飞影只需要服从,不需要询问。”
“她比我更需要你,有你在她身边我能安心些。”
“是。”
“这也是你们的缘分。”
郡主虽然在笑,但是脸上写满了忧愁和焦虑。她现在知道了郡主这么做的原因,她会好好保护裴画师的。
见过了郡主,裴云岚以静养为借口拒绝了其他人的探视。
一个人的乐观和坚强是有限度的,裴云岚的电池已经只剩下一格了。除了吃,便是睡,要么发呆,她什么都不想做了。
裴云岚再度上表辞官,皇帝终于允准了,还赏赐了不少银钱绢帛和药材。
她用这只残手,换来了自由。
她的右手废了,左手的画不能见人,如果不再以画家的身份活下去,裴云岚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好似站在悬崖尽头,无边的黑暗正在吞噬着她。
耐痛力急速下滑的裴云岚,在挤出伤口上的脓水的时候差点死过去。飞影先把她的手脚捆住免得她乱动,再用烧热的刀子划开脓水,用力地挤干净。痛到没有感觉的裴云岚在飞影给她敷药粉绑布条的时候直接睡了过去。
桑葚抽着鼻子给小姐松绑,又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飞影安慰她,挤干净了脓水才好得快。
“嗯,我知道了。”
紫微城里,范婕妤心情愉悦地打赏了清凉轩众人银钱,又赏了夏衣和绿豆汤;寿仙公主则添了新衣和新首饰,摆了消夏小宴邀请交好的官家小姐们。
长乐郡主则下帖子请了徐观洲和宋潇。
洛水上一条不起眼的小船,三人坐在船舱里,郡主先说出她查到的有关裴云岚中毒的消息,徐观洲才接着说他正在追查朱藏剑的行踪。
一直负责聆听的宋潇最后开口道:“郡主是觉得,朱藏剑也是宫里的人请来的?”
“她们见裴待诏哑了依旧圣眷不衰,所以想要斩草除根,断了她的手也就断了她的命。”
宋潇捏了捏下巴,道:“有道理,宫里的人的确有重大嫌疑。可是,徐公子说这位朱藏剑一直在江南一带活动,我们是不是也不要忽略了吴王呢?”
“吴王。”郡主惊讶了,徐观洲开始思考。
“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吴王更恨裴待诏?”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先找证据,然后交给皇上。吴王哪来的钱,又怎么和外界沟通的,买凶杀人,而且还是朝廷命官,桩桩件件都是死罪。”宋潇补充道,“当然了,如果这件事是宫里人做的,那也一样,皇上怎么会允许宫内有如此恶毒的人存在。”
郡主聪慧,又深谙皇宫生存法则,并不需要他指点。他们商议好及时交换信息,有什么异动一定要立刻通知对方。
下了船,徐观洲问他,如果有空愿不愿意去喝一杯。
宋潇答应了。
两人随便进了一家酒肆,徐观洲让他点菜。这位宋法曹,年轻有为,落落大方,言谈举止中流露出的那份轻松随意,和裴云岚有些相像。
所以,他们才成为了朋友吧。
伙计把酒菜端了上来后,宋潇先给他斟酒。他已经猜到了徐观洲和裴云岚的关系,也知道他为什么要找自己单聊。
“我和裴待诏的确是好朋友,不过也仅此而已。有些人是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的,可我觉得,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是活得太狭隘,就是低估了人的可能性。肝胆相照,何分男女?”
一派光风霁月的宋潇,彻底吹散了他心头的阴云。
“我也很想和宋法曹做朋友。”徐观洲举起了酒杯。
“不胜荣幸。”宋潇亦举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