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软的女声先至,接着便是一股馥郁的香气传来。
女子深深福了一礼,钉金绣牡丹纹鞋,鱼肚白连枝花八幅绫裙,缃罗帔子,淡红夹缬衫子。环髻高耸,步摇上的金叶子微微颤抖。
“奴家元卿卿,见过各位公子。”
元卿卿抬头,裴云岚不禁眼前一亮。来到大越朝之后她也见过了不少美女,长乐郡主如空谷幽兰、寿仙公主如牡丹绰约、张璟如海棠春睡、杜咏龄如芙蓉出水。而元卿卿的美都与她们不同,那是一种生机勃勃、坚韧不拔的美,绝不是弱不禁风,零落成泥的娇花。
“顾公子,这一位是……”元卿卿看向了裴云岚。
“这是我的表弟,来洛京游玩暂住在我家。他呀,久闻元娘子大名,一直念叨着想要见你,所以我就带他来了。”
“在下王祖贤,见过元娘子。”裴云岚十分厚脸皮的借用了自己女神的名字。
“那奴家可有让王公子失望?”元卿卿淡淡一笑。
“不失望,不失望,美极了。”
元卿卿提起酒壶,给她斟了一杯酒。裴云岚当然很给面子的一口气喝光。顾望津见她喝得这么急,赶紧劝道。
“慢点喝,容易醉。”
“表哥放心,我酒量好得很。”
徐观洲犹豫了半天,还是来到了藏香楼。
他径自上了三楼的雅间,顾望津给张璟剥着香榧子,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志得意满的笑脸,裴云岚微微点头示意,继续和元卿卿聊天。元卿卿则起身行礼,道。
“徐公子既来了,那奴家便去更衣了。”
元卿卿再度行礼,然后翩然离开。
“阿洲,怎么来得这么晚,来,罚酒一杯。”
徐观洲接过酒,默默饮完了。没想到这两个爱胡闹的人居然凑到一块儿了,还拉上了张璟,他实在是拿他们没办法。他又瞧裴云岚一脸期待的模样,又不忍拿规矩苛责她。
唉,人不风流枉少年。
乐工们抱着乐器鱼贯而入,一盏茶后,换好舞衣的元卿卿也来了。她将秀发利落地束在银冠里,宝剑静静地挂在腰间的剑鞘中。她行了一礼,对顾望津发出了邀请。
“烦请顾公子为奴家抚琴。”
“不胜荣幸。”
元卿卿闭着眼睛站立在屋子中央,琴声起,剑出鞘,未开锋的软剑发出破空之声。
一点寒芒,星落如雨,元卿卿忽地一收,蓄势待发。
琴声悠扬,如掬水月在手。
三尺青锋成为了元卿卿的羽翼,化作青鸾的她,时而翱翔于万里晴空,时而在松林中闲庭信步。最后,伴着晚霞,穿过云海,朝着遥远的银河飞去。
“妙哉。”剑舞完毕,裴云岚忍不住鼓起掌来。
“多谢王公子夸奖。”
裴云岚对元卿卿的剑舞有过很多想象,却未曾料到会是如此仙气四溢,意境辽阔的舞。果然,能名震洛京的名妓绝不是俗物。
顾望津抱着琴没有动,他狡猾地笑着提议道。
“这剑舞极耗体力,先让元娘子休息一下。说起来,阿洲的剑,舞得也极好。我也许久未曾见到了,阿洲,舞个剑罢。”
元卿卿取下了墙上挂着的剑,张璟也说很想看看,裴云岚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她的表情最好奇。
徐观洲握剑起身。
他的舞剑没有元卿卿的剑舞绚烂繁复,甚至显得有些古板。裴云岚不懂套路招式,但是也能看出他剑术纯熟,显然是日日磨炼。
挥刃而入,端庄势整;抛剑复接,身法矫捷;一击之间,恍如轻风;步踏九宫,挥霍潇洒。
真可谓青龙出海势难挡,拨云见日定乾坤。
裴云岚词穷了,看呆了。
直到徐观洲落了座,她才迟缓的夸了句好剑术。
元卿卿何等敏锐,早就发现这位王公子是女儿身。本以为是顾望津的新猎物,却看他携夫人一同出席,便觉得是顽皮的族妹,缠着兄嫂来藏香楼玩乐。但是,顾氏夫妇对待“王公子”友好而客气,不像是亲人的态度。当她看到了徐观洲时,便明白了。
那眼神,虽然伪装得极好,却还是抑制不住流露出缱绻情意。他知道自己生得极好,却从不以为意,今日倒是一反常态,精心挑选了最适合他的衣衫冠带,不露痕迹的打扮了一番。
只可惜,这位“王公子”质朴天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她只在乎歌舞和酒水。
酒酣耳热时,王公子放开了性子,也下场跟着舞姬们跳起了胡旋舞。全无章法,乱跳一气,和领舞的季娘目光相接,完全的乐在其中。一曲跳完,豪饮了一满杯的葡萄酒,擦了下嘴角,大声道再来。
“你瞧这人,明明是来看剑舞的,却迷上了胡旋舞。”顾望津调侃道。
“舞剑我不会,转个圈儿嘛还可以。”说完,裴云岚原地连转了两圈。
徐观洲看了下窗外的天色,一时半刻还散不了场,他吩咐人去煮醒酒汤,再端些果子来。季娘放缓了节奏,也不再炫技,带着裴云岚一道起舞。这一轮跳完,终于气喘吁吁,险些岔了气。她掐着腰坐下,匀速的调整呼吸。
元卿卿奉上茶盏,问道:“王公子可会唱歌?”
“不会。”
“那奴家为您唱一曲,可好?”
“好呀。”
元卿卿弹筝作歌,声如莺啼燕啭。
“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她盈盈一笑,秋水般的眼眸望向了徐观洲。
难道,莫非,也许,这也是一对儿?裴云岚又忍不住脑补了一出因为身份悬殊而无法相守的爱情故事。
名字都有了,就叫《卿卿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