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康,把书包放下吧,这几天不用上学了,定叔叔帮你给幼儿园请过假了。”乌子澜帮他铺了铺被子,和他并肩坐在床上。
看着沉默的杨昀康,她心里复杂万分。
“康康,到这里是不是不适应?”她轻声问道。
小孩儿稚嫩的脸庞埋在小熊上,低着头乌子澜看不见表情,但声音却是无比的难过。
“爸爸好凶,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想和姐姐在一起。”
姐姐?突然从他嘴里说出来乌子澜都没反应过来,后来想想他说的应该是杨正玉。
“康康你告诉阿姨,为什么你喊杨正玉妈妈?”
温柔的灯光洒在被单上,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外面的天空如同蓝宝石海洋,通透而澄澈。
杨昀康努力回想着第一次遇到杨正玉的时候,他这么小又隔了很久,只能想起一点点。
“我只记得当时我妈妈,林…林淼妈妈,”杨昀康还是记不清那两个字怎么念,愣了一会儿才说完整,“我都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把我带到姐姐面前,姐姐那时候见到我不是很开心,还哭了很久。”
杨昀康说着说着也想哭,伸出一只手拽住乌子澜的小指头,“澜澜阿姨,你会不会也不要我?”
其实乌子澜这一天都没有想通,为什么林淼会把孩子交给杨正玉抚养,杨正玉为什么又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如果是想“母凭子贵”,她本人又为什么不出现…
想不通,到底这一切是谁精心布置的圈套,还是恰到好处的巧合。
“不会的,康康会有爸爸,也会有…一个完整的家,爸爸妈妈伯伯爷爷奶奶,都会很爱很爱你。”
如果鉴定结果显示江谨泽和杨昀康是父子关系,那乌子澜不想走也不行了。
她痛恨第三者。
也不想做第三者。
更不希望杨昀康的童年像她一样凄惨和悲凉。
而另一边。
“江谨泽!”
满地的玻璃碴子,四处流淌的白开水,江楚南目眦欲裂,恨铁不成钢。
焦阮也一肚子气,一句话也不想说。
出了一个江柏也就算了,江谨泽还没结婚就出幺蛾子,这一家注定不能平平静静。
江柏估计早就预料到回家以后会是怎么样乱糟糟的状况,直接说加班不回家了,算是躲过一劫。
坐在沙发上,双肘撑膝,拳抵在额头,浑身散发出颓废的气息。
江谨泽没有停留太长时间,突然站起来拿着外套出去了,江楚南看着他的背影憋了好久,等他出门才说出口:“去哪儿…”
人已经走远了,江楚南一肚子火没处发,把拖鞋踢到门上,闷响了两声。
旁观者定波淡定地喝了口茶,劝慰道:“叔,这结果不还没下来吗?孩子也不一定是泽泽的啊。”
“放…”江楚南把后面那个字咽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乌子澜带着那个孩子下来了,环顾四周,他怯怯地抱着小熊。
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江楚南不屑地哼了一声。
反倒是焦阮心疼地迎了上去,“康康啊,到奶奶家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啊?饿不饿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呀?”
听过这孩子的来历,她对于乌子澜还是有些心虚的,且不论这孩子是不是江谨泽的孩子,但这段模糊不清的露水情缘是个人都觉得膈应。
杨昀康乖巧地摇了摇头。
“澜澜…”她又看向乌子澜,却见她眼睛里满是坦荡,她更愧疚了,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乌子澜说:
“阿姨,叔叔,这件事…跟你们没有关系,一切还没有定论,你们也别着急。”
焦阮一听有点儿难过:“澜澜你是不是都想好了?”
她点点头。
“澜澜…”焦阮想说点儿什么来挽回,却见旁边一个人影略过,冲上前去把杨昀康怀里的小熊抢走扔到远处,中气十足地喊道:
“臭孙子!”
焦阮正想发火,就听到一声稚嫩的嗓音:
“臭爷爷!”
杨昀康噔噔噔跑过去把小熊抱过来,又回来躲在乌子澜身后,瞪大了眼睛看着江楚南。
这爷孙俩…焦阮抚了抚额头,无语至极。
“康康,过来。”定波对他招了招手,“去叔叔家住好不好啊?”
杨昀康又看了看乌子澜,才犹豫地走向了定波。
“那就这样,我先带康康回去了,叔,姨,你们好好休息。”
乌子澜送他出门,在楼下的时候定波让杨昀康先上车,他想单独和乌子澜说几句话。
“子澜,你真觉得这孩子是泽泽的?”
她苦笑一声:“是不是的,三天以后不就知道了。”
定波:“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相信江谨泽不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人,高中的时候就数他自控力最强,而且我和他喝过酒,最多是没有意识,不可能发酒疯,而且林淼…我对她了解不多,但我知道她家里条件不是很好…”
说到这儿他想起了杨正玉,顿了一下又说:“如果她真的怀上了江谨泽的孩子,依照她的性格和情况,不可能默不作声。”
没接话,乌子澜抬头看他,“定波,你联系过正玉了吗?”
他摇了摇头:“手机关机,最后一条消息是拜托我照顾康康,就在今天早上。”说着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这事儿太蹊跷了。”
不管是躲着谁,杨正玉就像投入大海的一颗小小的石子,咚的一声,只听个响,却再也找不到。
…她不知道在躲着谁…
想到这儿定波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等到康康睡觉前和他聊起了杨正玉。
“康康,姐姐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柔和的灯光下,紫色的小熊放在身旁,被子里暖和得像是春天。
“不知道,姐姐送我到那个大门口,然后手机响了,姐姐让我站在那儿等她,但是后来我看见江叔叔,然后就知道他是我爸爸。”
“不过…”杨昀康缩到被子里,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就像黑夜里的宝石,“叔,他真是我爸爸吗?”
说实话,定波一直都不相信江谨泽是杨昀康的爸爸,这事儿听起来就跟定波物理考了满分一样荒谬,但是他看出来乌子澜心里很介意,甚至于江家所有人都没有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感到高兴,即使是想要孙子的焦阮,对于他也只是心疼。
这已经不是江谨泽现在到底有没有儿子的事情,而是他和林淼到底有没有关系的问题。
定波笑着说:“康康啊,你不要想这些,你不喜欢爸爸不是还有我吗?我给你当干爸爸好不好啊?”
“嘿嘿嘿,”杨昀康突然蒙着被子笑了声,以后探出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他:“叔,你喜欢姐姐吧?”
定波脸一红,被昏暗的灯光遮去,不是那么明显:“你从哪儿听的这些话?小朋友不许说。”
“你和姐姐说的话都一样诶。”
定波叹了口气:“哎那有什么用,你姐姐不喜欢我啊。”
他坐到床上,和杨昀康挤在一个被窝里,聊着两个人间的小秘密。
“姐姐喜欢你的啊?!有时候我晚上上厕所的时候都会看到姐姐在看你,就在电视机里,还会买杂志,书上都是叔诶。”
“你管这叫喜欢啊?”定波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捏完又自言自语道:“也对,小朋友的喜欢很肤浅的。”
“哼,我才不是小朋友。”杨昀康钻进被窝捂住头。
另一边。
“冯洋!”
江谨泽踹开律所的大门,却发现偌大的律所只有一个角落在发着光,昏暗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你找谁?”
那人从工作台抬头,推了推眼睛,这才定睛看到那个不速之客。
好像在哪儿见过…
“冯洋?”
“江二少?”
沉默片刻后,两人同时出声,江谨泽的怒气也消了大半,毕竟他对冯洋还是尊敬的。
“你认识我?”
江谨泽走进屋子,环顾四周,把顶灯打开了,瞬间亮堂了许多,然后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冯洋又专门把大灯关上了,周围又只剩了一台小灯在坚持发光。
“对不起最近资金有点儿困难,能省则省…哦,南焦嘛,我和老江总有些交情,和江柏小江总也认识,认识你也不奇怪。”
冯洋大概4,50岁的样子,面相温厚而朴实,虽然睿智但不刻薄,虽然锐利却不冰冷,果然是个善人。
“那就好说了,贸然上门有些唐突,但必须要说的是,我要你们律所林淼的联系方式,找她有点儿私人事情。”
“很急吗?等我整理完这件案子的资料行吗?墓地的案子,墓地拆迁,有家属不同意,委托我打官司,哎呀忙得很。”
默认他的事情为重,江谨泽没有坚持,坐在旁边随手翻了翻,惊讶地在上面看到一张照片,“林淼?12月5号…”
他艰难地说出两个字,“忌日…”
冯洋从他手里拿过那张照片,拿远了才看清楚,“啊…同名同姓,真难见,真是缘分,我名字这么普通,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和我同名同姓的呢。”
江谨泽没再说话,反而帮着他整理资料,过了一个小时才基本完成,那时已经凌晨时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