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不舍
秦月坐到爸爸面前,两手撑着膝盖倾身向前,“老爸换工作啦?”“嗯,”韩星扒好香蕉递过去,两人都摇手拒绝,动作大些能听到肚里水在晃动。“啥活?在哪?多少钱?”秦月连珠炮地问。阿憨:“你张伯伯一位同乡介绍去外地做工,出力呗。”
介绍人倒是可靠,老爸要离开家,秦月蹲身抱住老爸腿,“爸•••”她拖着长音喊,“非得去外地?在附近找找看呢?”男孩子理性得多。
阿憨:“儿子,爸爸也不想跑那么远,可是打听到的我能干的活,都没有这份工作挣的多。”两个孩子都沉默,他们舍不得爸爸走,但没有其他可行办法。
阿憨斟酌开口,“我想明天走。”秦月蹭站起身,韩星惊讶地瞪大眼睛,“明天就走这么快!”爸爸说换工作这很正常,但是去外地,他两原本心里犯嘀咕,刚知道信立马走人,连缓冲余地都不给,两个孩子小脸都垮下来。
他们小的时候爸爸去镇里办事,顶多耽搁一天就会回来,他们三人是不可分割的整体,至少在这之前两个孩子坚信这一点。所以今天白天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孩子,此时是霜打的茄子。
阿憨硬起心肠,“你们长大啦,照顾好自己,我呢到时候钱包鼓鼓地回来,咱们各司其职,不好吗?”
两个孩子低眉垂眼点头。阿憨翻出床铺下压着的军绿挎包,里面一本他们幼时看图识物画册,一方手帕。画册夹着一张三万元定期存折,存折开户名是秦月。手帕里包着一对银手环。
“韩星,这是你母亲留给你传家宝。”银手环上刻有祥云图案,暗乌环面透着岁月沧桑。韩星小心地托举银环放在眼前端详,这对银环留有母亲温度和气息,他的母亲从出生起就戴着这对银环,这对手环是母亲留给他的记忆。
他自己戴上一只,拉过秦月的手,要把另一只给她戴上,秦月:“这是婶婶留给你媳妇的。”秦月模糊地记得当时情景,她把手背到身后。“我想给谁就给谁。”韩星不容置疑命令,“伸手。”
阿憨忍不住想乐,以前只是觉得他们姐弟情深,这小子心思阿憨这回看明白。秦月话说透了,他还坚持,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捂住嘴假装咳嗽两声,忍住笑,话里笑意还是透出来,“祖传的戴上好。”
一个要戴一个不让戴,两人正争执,爸爸说话,秦月:“我先替你保管着。”阿憨:“到时候再说,”他话里有话。秦月拗不过,银环还是戴在手腕上。韩星垂首注视她戴着银环纤细手腕,轻声道:“母亲留下的,我只送给你。”
秦月红了脸,甩开韩星,跑进卫生间,哗哗地放凉水冲脸。镜子里的少女如新荷凝露,手腕上的银环在灯光下泛着穿透岁月温润光芒。
客厅一个站一个坐,“韩星,要保护好姐姐。”韩星:“我会的爸爸。”“再有四五年,你两都上大学,我就在家待着。”“好的爸爸,到时候我挣钱养家。”
秦月到卧室给爸爸收拾东西,名副其实轻装简行,两身衣服,两件换洗内衣,能带的东西就这点。爸爸大半辈子光为他两付出,四十出头还要离乡背井出苦力。
秦月从身后搂住爸爸,把脸埋在他肩上,阿憨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女儿平日里皮实的很,大气得很,这会却像个小女孩一样撒娇。
“都早点睡吧,明天韩星要上学。”阿憨催促说。韩星打来洗脚水,阿憨要起身,秦月搂住不让他动。韩星蹲下帮他脱了鞋袜,“儿子,老爸自己来。”阿憨翘起两只脚,躲避韩星热情地双手,两只脚翘起堪堪地擦着韩星鼻尖而过。
秦月扑哧乐了,“捧•••”她顿住不说,“捧臭脚。”阿憨补充说,“捧心,西子捧心。”秦月纠正。韩星去洗袜子。“闺女,你是女孩家,凡是要多长心眼。”“我知道爸爸。”“以后住校,天黑不要出校门。”爷三躺到床上,阿憨把能想到的注意事项,逐一嘱咐儿女。
第二节送别
第二天,韩星早起上学,阿憨送儿子到门口,韩星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爸爸,好半天不撒手,‘“儿子,在墨迹上学迟到了。”阿憨拍着儿子后背,“老爸,我会照顾好秦月,放心吧。”韩星用力握住老爸的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阿憨目送儿子拐下楼梯。
阿憨带一床被子,两件换洗衣服,秦月送他去客运站。他们住的地方,出租车往这边跑的少,零星一两辆路过里面还坐着乘客。等了半天拦住一辆,爷俩上车,司机见多识广,一看带着行李卷出门,八成是务工人员。
司机一般都很健谈,每天在路上不停地跑,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话题也多,信息也多。一路上给爷俩讲趣闻,因为看手机,踩翻井盖掉下去女孩;因为扶了摔倒老人,而官司缠身年轻人;小孩子在家门口玩耍,被陌生人抱走•••司机所说这些新鲜事,不少事爷俩头一次听到。
听得阿憨忧心忡忡,江湖险恶,对一双儿女多了份担心,他的一双儿女都是单纯善良的孩子。“爸爸,叔叔说的都是个别的,还是好人多。”秦月看出爸爸心思。“大哥,碰上那些事概率和买彩票差不多。”司机安慰他。
到了客运站,阿憨让司机原路送秦月回去,秦月不同意。司机挺好说话,让秦月尽管进站,他在外面等她出来。候车大厅等着上车的人熙熙攘攘,屏幕上一溜待发车次,爷俩买好票,广播里提醒旅客开始检票上车。
阿憨拎起行李准备排队,秦月上前一步抱住爸爸,没等阿憨有所动作,她又迅速松开。对着爸爸见牙不见眼地笑,“爸爸,你要照顾好自己。”阿憨点点头转身走进人群,他一直没有回头。秦月站在原地,脸上笑容消失,阿憨两只手拎着东西,从后面看微微有些驼背,他出了检票口,人流挡住秦月视线。
秦月低着头,磨磨蹭蹭出了客运站,她停住脚步,回身盯着客运站几个大字。司机跑过来,摁喇叭她没听见,“回吗?”司机诚信地等她呢。“叔叔,好人多对吧,谢谢叔叔。”秦月跟着司机上车。
回到家,秦月坐到竹椅上,学爸爸样子打开本书,摊在膝头,她抬眼看着书桌。爸爸就是这样陪伴他们,关注他们,守护他们。
大巴徐徐驶离车站,阿憨视线移到闭路电视上,他眼睛盯着屏幕,思绪却回到带着孩子出门那次。那次旅行一路上就跟逃难似的,蒙着头往前走,但是他充满勇气无所畏惧,因为心怀希望,看着两个孩子,他坚信一切都会更好。
可是现在车厢里的气味,密闭空间让他心烦气躁,他调整几次姿势,咋样都不舒服。旁边人以为他晕车,挪动身体尽量离他远些。阿憨耐着性子熬过五个小时,大巴停靠在原池乡。
原池乡和大洼镇风格很像,主街道骑摩托,开三轮、穿梭的行人,到乡里卖土特产,购买农产品的,来来往往人流车流挺热闹。熟悉的生活氛围扑面而来。
电话铃响了,阿憨掏出电话接听,一位中年人握着电话向他走来。“小秦,我是张哥同乡,我也姓张。”来人自我介绍,“给你添麻烦啦张哥。”阿憨微弯下腰向他点头。
阿憨给女儿打电话报平安,电话那头秦月急切地问:“有人接你吗?活好干吗?住的咋样?对了爸爸,衣服兜里有五百元钱。”阿憨:“你叔叔来接我,有叔叔带着做工没问题。这和咱家那头差不多,钱放在被子下面,我带了五百元出来,放心吧。”阿憨出门其实兜里就二百元钱。老张和阿憨搭老乡车到了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