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显示的名字是：半夜女。

　　郑菲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迟疑地将拇指的指腹放在绿色的接听键上，却是不知怎么下定了决心接起了电话，屏住了呼吸地把手机放到耳边。

　　“郑菲！”通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撕裂的叫声。

　　“你到底是谁？”郑菲提高了喉咙问道，“为什么老给我打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

　　“明天发布会我会去盯着你，”半夜女压低了声音，像是从深潭里发出的警告，“不要到处去勾引男人，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我到底做什么了你说清楚——”

　　“——嘟！”通话那头突然挂断了电话。

　　郑菲一语截住，房间的四周便一下安静了下来，似乎连空气都睡着了，一片黑暗。

　　她使劲地咽下了一口气。

　　—

　　韩商元的喉结上下一翻，眼睛望着光影相间的天花板。

　　床头的灯压得低低的，他躺在床上，想起今晚他和郑菲似乎快要吻上的画面，不禁自问，自己刚才是情不自禁地想吻她吗？

　　他不否认。可是在那一刻，她也和他一样的渴望着吗？

　　如果是，那他们真的吻上了，结果又会是怎样呢？

　　他却突然想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她母亲的画面，心里不由得流出了一股愧疚和想念。

　　他打开手机的QQ相册，里面有他对于他母亲的回忆。

　　墨色的大眼睛，秀挺的鼻子，上扬的嘴角，烫卷的长发，那张熟悉又久远的脸，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张一张的拖拉细看，他看到了母亲抱着还是孩子时的他，以及他小学时和父母一起乘飞机时的合照，还有他高中时获得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时和她母亲的合照。

　　那些熟悉又遥远的记忆，让他突然感受到了这几年时光的流逝。

　　这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的，却是想不起来了。好像每一天都是同一天，忙碌，拼命，麻木，没有了感觉。

　　没有感觉的生命是死亡的，他这几年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直到郑菲的突然重现，才让他逐渐拥有了消失已久的感觉。那感觉虽然痛苦，但却隐隐带着一种类似快乐的希望。

　　可是，每当他一想到和郑菲的未来时，脑海里就会闪现出母亲躺在医院里的尸体，和殡仪馆的火化炉里传来的噼噼啪啪声。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

　　母亲的死，如鬼魂一般的斩断了他和郑菲的一切。

　　他的思维停留在了事故发生的那天，仿佛他和她是不被允许的，是错误的。父亲的那个巴掌打响在他的耳边直到现在：“是你害死了你妈啊！”

　　他猛地颤抖了一下，仿佛那个巴掌从过去穿越而来，超越了时空。他翻过身，闭眼捂上了耳朵。

　　他意识到，他和郑菲的未来，早就已被母亲的死给埋葬了。

　　他们的缘分已死，死于母亲去世的那天。

　　他们的感情，注定被死亡笼罩着，关联着。

　　这种爱情是没有未来的，就像死人一样没有未来。

　　他睁开眼，天花板上印着一个庞大的黑影子，像有个人在望着他。

　　这种黑暗和光明的交界处，像是一种回忆的尽头，他此刻就置身于这沉睡的往事里，四周飘荡着过往的孤魂。

　　往事是没有身体的，是肉眼可见的而又不可触摸到的存在，薄雾一样，它们重重叠叠地交织在一起，纷乱无章。

　　手机微信的声音这时响了，如同黑暗里射进的一道阳光。

　　是戴丽君的微信。

　　今天上楼时，她突然把手伸进他的衣服口袋里掏他的手机，想必应该是那个时候被她加上的。

　　韩商元进入微信看了一眼，是一条语音消息。

　　他迟疑了一下，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