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室里的水簌簌打着地板,贝壳色的地板上流动着雪白的泡沫,在排水口四周逗留着不舍得离去。
一双修长的希腊脚踩在水蓝色的防滑垫上,左脚脚踝处纹着一个黑色的小太阳,圆圈空心,直线光芒。
腿上的一丛细毛被热水浇得湿漉漉地贴着皮肤,又随着水流的方向微微流动着。
水流流到脚踝处,就此滑过了前一秒还相拥融合在一起的一丛温柔,让那一丛温柔谛听着它——水流撞溅在地板上的回音,像是大汗淋漓的夜晚中,畅快淋漓的一声喘息。
韩商元闭眼抬着头,仰面向着洒出一蓬蓬丝线细花般的水流。密密丛丛的细水落在脸上,汇成了完整的水流,从眉骨流下,从鼻梁滑下,从唇中落下——流漏了一些进了口中。
他“噗”了一声,把口中的积水吐出,用手抹了一把脸。
“郑菲!”他突然叫了一声,一拳捶在了菱形状的淡黄色瓷砖墙壁上,紧接着又挥了几拳,墙壁咚咚作响,热腾腾的洗浴间纹丝不动。
——只有一直落下的细水,被他捶得四散飞溅,溅在脸上。
像是匆匆那年,那个高一第一学期报名的那天,那个没带伞的雨天,那个女孩把苏格兰格子的天堂伞滴溜溜地旋转着,一串猝不及防的雨珠突如其来地飞溅在他脸上。
他抹着脸:“喂!”
女孩转过了脸,一脸发懵地望着他。
他一下愣住了,怒气全无,心里像是有一朵蒲公英吹散而飘的感觉。
心动是什么感觉?
他第一次知道了。
就是那一刹那间心跳的声音。
“你······水打我脸上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啊。”女孩走上了台阶,把伞倒置在地上。
随后,她一脱肩上的书包,拿出一包纸巾道:“给你。”
他愣了一下接过,纸巾是“心相印”的玫瑰精油手帕纸,纸袋上的一朵粉红色的大玫瑰前飘荡着轻柔的音符,他突然想唱一首《Oh Rose marry I Love You》。
他擦了擦额前湿了一点的短发笑笑,“高一?”
“是呀。”
“哎哟?一样啊。——那你是哪班的呀?”他问。
“一班。”
“不会吧?”他笑道,“我也一班的啊!”
“不会吧?”女孩笑了起来,“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韩商元。”
“哦,我郑菲。”
“喔······”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女孩笑了笑,抿着嘴,又开口道:“你要回家了吗?我送你去车站。”
“好,谢谢。”
女孩拿起伞,他也走进了伞下,伞布内的铁架子松了一根,摇摇晃晃地在他的头顶上悬着,他转过头,看见女孩的耳垂上有一颗芝麻大的痣,他觉得好美。
他说:“我拿伞吧。”
“好。”女孩递过伞柄给他。
俩人走进白蒙蒙的一片雨中,雨却越来越大起来,地面起了一层小白烟,全世界都是白的一片,望不到边,他们只看得见身边的对方,便靠得更紧密了。
热水紧紧地粘合着后背和瓷砖墙壁,韩商元靠在菱形状的淡黄色瓷砖墙壁上,玩似的把背在墙上一贴一离,发出“啵啵”的声音。
他看着莲蓬头,又想起了当年他和郑菲到了车站以后,他收起雨伞时,把手握在了伞尾,雨水顺着圆钝的伞尖,流了他手里一滩的雨水,冰凉冰凉的,他合拢了手指搓了搓。
此刻,他重复着当年的动作,合拢了手指搓了搓,手心却是一阵温热。
已经不是当年了。
他的心却是涌起了当年对女孩的那种渴望。
—
韩建国喝了一口啤酒,盯着微信聊天框中自己发出的一条消息:“在干嘛呢?”
久久还未得到回复,他又对着瓶口抬头喝了一口酒,沉思了一阵发了一条:“小国,怎么不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