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可惜这个时代不需要英雄主义，事实是人往往在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就不想再做英雄了。

　　说实话许知恩是开始有些着急了，她觉得之前心理预期过高，太高看自己了，离开睿星已经快两个月，找工作却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失业之前是满不在乎的，还觉得趁这个机会享受享受生活，充实一下自己，找点业余爱好也不错，而且互联网界本来就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就是不管你做的是什么岗位，四十岁以后只有开出租送外卖这一条出路，大家殊途同归，有什么好争的。

　　倒不是说吃青春饭，只是互联网实在是一个更新换代很快的行业，门槛低，性价比也低，需要不断学习新的东西，可以沿用的经验和方法论其实很有限。四十岁后体力智力都跟不上，学东西没新人快，班也加不动了，价值没比应届毕业生高多少，工资倒是高出一大截，公司还留着你不是浪费粮食吗？而且四十岁的人大多还有家庭负担，能升上去的毕竟是凤毛麟角，还在互联网公司基层做事的，差不多是可以动动脑子另谋出路了。

　　虽然想是这么想，实际上没有工作还是会有些心慌，许知恩估摸着自己离去开出租送外卖还有大约四年时间，在退休之前还能再抢救一下。

　　“你要不把相机捡起来？”王泽凯说：“你不是想学嘛，不用特意去采风，小区的花草，街对面的弄堂，路边的摊位都是素材，怎么样？”

　　她知道王泽凯这么说是为了安慰她，于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觉得自己近来越发浮躁，这些小小的念想并填不满心里那个看不见的窟窿。

　　“那你每天都要交作业哦。”许知恩送他出门的时候，他又说，顺带吻了吻她的额头：“乖乖的，晚上见。”

　　以许知恩的人生经验看，一般来说，那些叫着减什么肥要继续吃下去的人都瘦了，喊念什么书精英教育都是狗屁的人大都成功了，说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的人最后都乖乖回去上班了。

　　有时候向现实低头并不是随波逐流，只是和生活死磕了这么久，终于能和自己和平相处了而已。

　　王泽凯离开后，许知恩在客厅的餐桌旁静坐，抖着腿，手撑着头看着手机，三分钟后她给赵杰打了个电话，约定下周一去公司报道。

　　公司在陆家嘴中心边上的一栋大楼里，办公楼不算很新，但胜在地理位置优越，办公场地三个会议室，二十几个座位，公司一共四个老板，两个大厂出身，一个掏钱的，赵杰也是合伙人之一，算是负责业务的。

　　她的直线领导叫孙启明，四十三岁，易捷前任CTO，两年前离职创业，面试的时候也见过，聊了几句印象还算不错，场面话也说，有用的话也说，也许是技术出身的原因，为人还算谦逊低调，和赵杰那种做了点事恨不得全公司起立鼓掌的作风很不一样，相处起来还是比较和谐的。他说他们公司小，很多规章制度都不完善，分工也不太明确，这都是明面上就有的问题，恐怕也不是一时能解决的，公司在发展阶段，只能大家一起克服克服，还说她在睿星呆了这么久一时不能适应也是可以理解的。

　　丑话先说在前头，以后才好办事。

　　毕竟公司加上她这个总监，一共才三个产品......

　　“小方，小罗，你们两个来我办公室一下。”孙启明说。

　　一会儿门口走进来一个木讷的瘦高个男人，一个矮胖的黑皮肤女人。

　　“这个是新来的许总，以后会带你们负责产品工作。”

　　两个人面无表情地朝她点点头，她尴尬一笑，这公司什么路数，就不能花点钱请些称头点的人吗？

　　不能以貌取人，嗯，她心里默默念叨，说不定人家真有什么过人的长处也不一定。

　　“哪位能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公司产品部现在的情况？”

　　许知恩和她的两个下属坐在会议室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她不说话，他们也一句话都不说。

　　要是以前她说不定早就火冒三丈了，现在想想自己才是新来的那个，第一天要给别人留个好印象，也就忍了。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她终于先开口了。

　　从他们慢条斯理的回答中许知恩简单了解到，这家公司的核心系统基本都是买的现成的，但是目前系统服务商对他们需求的响应程度已远远及不上公司发展，所以打算开发一套自己的集仓储管理，物流管理，线上交易，运营财务等功能的线上系统，就是互联网公司俗称的“自研”，这在很多金融公司和小型的电商公司中是很普遍采用的一种方法，一般前期为了快速开展业务都会这么做，等赚了钱或者融到资金，就会开始想自己做，毕竟买的东西可复用性太差，真正的核心业务也不会想露出给外部。

　　中午，孙启明喊她和几个老板一起吃饭。

　　一般小企业会有这种吃饭聚会的习惯，大公司就比较有职业精神，上班了是同事，下班了认也不认识，当然也有团建这种场合，但一般是定期有组织的活动，不会随时随地喊你去吃饭的那种，这一点许知恩确实需要适应，不管再怎么注重私人生活在这里恐怕也行不通了。

　　饭桌上对许知恩的吹捧是一波接着一波，说什么盼了很久终于把许总监盼来了啦，公认的大拿经验丰富啦，要不是她之前受的挫折太多，吃了太多记当头棒喝，换了是谁一准儿都会飘飘欲仙。除了赵杰没怎么说话，所有人都热情地恰到好处，特别是公司的金主爸爸，老板之一的周国栋，后来听孙启明介绍说业务是一窍不通的，唯一能干的就是找钱，当然这对公司来说已经是最重要的用处了。

　　“各位不介意我问一个问题吧，”许知恩说：“我的情况相信你们也应该清楚，我也很诚实地说，之前有公司会介意我在记者会上的表现，在座各位不在意吗？”

　　“诶，”周国栋说：“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个人的选择嘛，我们都是理解的，你放心我们是一个很讲社会公义的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