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管部门提供的举报材料里的有害言论和违规图片我在我们的后台哪里都找不到。”林怡熟练得点击着运管平台，语气有些着急上火。

　　她一着急，韩坤就成了受气包。

　　“乱七八糟...做的什么破系统，天天在那儿写bug，”林怡骂骂咧咧的：“哪天惹怒了老娘，把你房间里的蜥蜴蜘蛛全拿去扔了。”

　　这两个人都是小孩子脾气，一点就着，一见面必然擦枪走火，活脱脱一对冤家。

　　韩坤这个人也比较奇特，侮辱他可以，不能侮辱他写的代码，诋毁他可以，不能诋毁他做的系统，作为一个吃穿不愁、无欲无求的现代码农，他虽然生活上要求很低，但对自己写的程序倒是很有自豪感的。

　　他当下回嘴：“什么我做得烂，明明是你智商低不会用。”

　　接着按照惯例，林怡就开始对韩坤进行学历羞辱：“呵呵，我智商低？你这个高中还没毕业的人还好意思嘲笑我...”

　　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许知恩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我记得我们有台备用server是专门用来储存和备份那些被删除的信息的...”

　　林怡马上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说这条违规内容经过我们的敏感信息过滤引擎，已经被过滤掉了？”

　　“你们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吗？首先我们的业务都是很合规的，对吧？火星视频上线至今也没有发生过此类问题，唯一一次被推上风头浪尖，是之前学生家长说孩子沉迷刷小视频荒废学业，我们也立刻就有了应对措施，”许知恩耸耸肩：“我们要对自己有信心。”

　　林怡和韩坤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林怡思忖：“那如果这条信息立刻被删除了，举报人是怎么截图的...除非...”

　　许知恩点点头：“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所谓的举报人是通过自己的账户截的图。”

　　林怡马上说：“我马上找人查一下这些用户的操作行为，IP地址，注册时间和所有登陆退出的log。”

　　没过多久这场自导自演的举报案就水落石出了，通过数个违规账号发布的涉黄图片及言论有一部分在机审的时候就被过滤掉了，另外一些则是通过人工审核被发现并删除了，而这些所谓的举报人就是在发布还未过审的时候截图并向有关部门进行报案的，并且在发布不良言论后迅速修改了头像，经查这些账号都来自同一个地址，手段卑鄙而拙劣，显然不是专业人士所为，更像是某个走投无路被闭上墙角的对手干的。

　　公司法务迅速向监管部门举证，表示火星视频纯粹是受到了设局打压以及恶意陷害，这一系列行为对公司的经营和商誉已经造成了实质影响。

　　后来的事，许知恩也是通过新闻才知道的，公司一接到司法调查的结果后立刻向静安法院提起诉讼，控告睿星集团运营负责人李某授意下属温某，搜集火星视频上发布的违规信息，并在找不到充足证据时，刻意制造并发布有害内容并且恶意诬告火星视频APP存在低俗内容，致使公司名誉受到损害。

　　就在外界傻眼为什么两家看上去毫不相关，业务上交集也不多的公司怎么突然撕了起来，许知恩却心如明镜，这种雷厉风行的行为，睚眦必报的做法，显然是经过宋祁和本人授意的，估摸着是为之前睿星控告EVA侵权报一箭之仇，他就像是被惯坏了的小孩一样，喜欢把对手逼到墙角，不留余地，这种做法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狭隘，不够大气，但他不在乎，他只要赢，反正什么于他都是游戏。

　　宋祁和在办公室看着液晶屏里播放的公安立案，检察院批准逮捕的新闻，脸上浮出胜利的笑容，看上去又天真又可怕，好像一个罪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看着被害人被虐得越厉害，自己就越享受。

　　他本人也并不否认自己正是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的始作俑者，反而轻描淡写地对许知恩说：“我是为你打抱不平才提前收网的，不然蹲进去的可不止李馨一个人，公司开了这么多年，谁没有一点见不得人的陈年往事，要是挖出来，那几个老东西一个也跑不了，可惜他们现在都吓破了胆，李祥润出售股权，徐常智提前退休了，跑得比谁都快，还怎么玩下去，”他叹了口气，轻松地升了升懒腰：“唉，也不知道哪个倒霉的接了睿星这个烂摊子。”

　　他的口气那么理所当然，弄得她好像不感恩戴德，就是不懂事一样。

　　自从离开睿星之后，许知恩就一直在奇怪的场所见李馨，酒吧，法院，这次索性到了监狱。

　　看来李家已经彻底放弃这个已经毫无利用价值女儿了，捞都不打算捞一把，毕竟连李祥润自己都提前退场了。

　　宋祁和嘴里的这些“老东西”恐怕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在互联网行业驰骋了一辈子，到老了反而晚节不保，而且他们不是败给强劲的对手，而是栽在一个年级轻轻，他们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的小子手上。

　　睿星的口碑也遭遇了滑铁卢式的重创，许知恩在的时候，也不是没遇到过危机，但这次不同，这次倒下恐怕是真的再也翻不了身了，很可惜，毕竟公司的经营和品牌的创立都不容易，是很多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长久以来积累的信任，就这么败了，着实可叹。

　　而之前关于EVA侵权的案子本来网上各执一词，有倾向于睿星的，有替火星视频发声的，本来两家公司都有各自忠实的用户，自然偏帮一方，但这次恶意诬告，名誉侵害的事件一出，网上舆论就开始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令人窒息的操作。”

　　“睿星管理层迷惑性为大赏。”

　　“创业的黄金十年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长久的资本寒冬。”

　　“这种作法只会助长不良风气，危害行业生态，有没有脑子。”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让许知恩印象最深的一条评论写道：“人性在资本面前是经不起考验的。”

　　如此真是可悲又凄凉。

　　在监狱的接见室，她看到李馨穿着囚服从牢房里走出来，隔着玻璃坐在她面前时，又想到了这句话。

　　来这里之前，她用“感恩的小凯”这个账号发了一条帖子，这也是她用这个号发过的唯一的内容。

　　“本来想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女性千万不能放弃自己，但想想算了，反正曾经美好过。”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写下这些话，就是突然有感而发。

　　李馨本人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来看她，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许知恩，二进宫的她比之前淡定了许多，低头浅笑，看着许知恩的眼神却如一汪死水，没有波澜。

　　许知恩举着手里的话筒，久久也没能说点什么，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