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翠宫饭店相聚后,又过了十年,沈凌肖才在上海,又见到舒灿。那天,是张婧好从美国回来的日子,沈凌肖因为出不了境,张隽赫去美国参加了女儿的毕业典礼,并帮助她收拾行囊,准备回京。张隽赫那些年的工作是常常出差帮助企业发债,辞职后,他那张南航的金卡积分足以兑换两张从美国回来的机票了,尽管8月的时间段只有从纽约回上海的可以用,为了省钱,张婧好当然同意老爸的做法。
沈凌肖早早地去了上海,在虹桥站附近,百无聊赖地溜达着,想找个咖啡厅或茶室,最好是能上网的区域,看会儿书,消遣一下。要等他俩七个小时,沈凌肖带了一本英文书《饥饿游戏》,准备阅读。
刚刚进到一家咖啡馆就听到一声“沈凌肖!”
沈凌肖扭头望去,舒灿正笑容满面的看着她。
沈凌肖说,“你居然能认出我来。都十年了。”
“是啊,都十年了,让我想起了陈奕迅的两首歌,十年,好久不见。”
沈凌肖被舒灿逗笑了“你是一直在上海吗?”
舒灿还是瘦高瘦高的,十年的岁月在他脸上并未留下什么痕迹,只是头发白了一些。但只看那张脸和那一脸的笑容,真的和十年前没有任何区别。
“这些年,我是在上海和美国两边跑,我在美国成立了一家公司,然后,真的是太久没见你了,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不是胖点儿了。”
沈凌肖哭笑不得,“胖了十斤呢,用的着这么小心翼翼的问我吗?我都年过半百了,还会怕别人说我比以前胖点儿了吗?”
舒灿说,“只是胖了一点,其他没有变化。别说什么年过半百的话,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有时间吗?我陪你喝一杯咖啡吗?”
“那可太好了,今天我来上海接女儿,她和她爸从纽约过来。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儿,就拿了书,提前了七个小时在这儿候着他俩。所以,当然希望有一个老朋友,陪着喝杯咖啡了。但是,不会影响你的事情吗?”
“我刚送了一个朋友去南京开会,送完就看着有个背影像你。我跟个小贼一样,尾随了你半天了,看你要进咖啡厅了,这才喊住你。”
听着舒灿绘声绘色的,沈凌肖说,“我觉得你比以前开朗了。”
“是吗?”舒灿依然开心地笑着,“开朗挺好的,我以前是理科生,性格确实有些孤僻。那时候见到你,就觉得你又美丽,又温柔,性格要比我开朗的多。那时我对你着迷你是知道的吧?对了,加个微信如何?”
沈凌肖拿出手机,和舒灿加了微信好友。
“这些年科技进步的这么快,大家都很少打电话或发信息了,直接微信,而且还都语音,连打字都懒的打了。”
在咖啡厅坐定,沈凌肖再次向舒灿看去,竟又觉出了一丝尴尬,不知话题该从何说起。
“你现在比我开朗,说说你吧。说说你结婚了没有,要孩子没有,创业还顺利吗?”
“嗯,结婚了。老婆你见过,蒋辉。”
“哇,她到底把你拿下了。恭喜啊!”
“婚姻这个事情,我是不想太麻烦了。都四十多了才结婚,也没有什么可恭喜的。
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这十年就是觉得很快,稍微慢下来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总觉得我们的缘份仅仅是朋友,有些不甘心。或许真的有来世,我可以早早地找到你,不许你先有其他人,等你甘心情愿的嫁给我。”
“哟哟哟,不仅性格开朗,还思维活跃,情商大增。这是蒋辉给你带来的改变吧。不过,这样的你真好。你知道吗?你其实很吸引女人的,如果不是我已经结婚了,我会被你那双又迷茫又忧郁的眼睛迷住的。我真的要陷进去,我可给你改造不了这么好,你家蒋辉还是厉害。可能是年纪大了,我现在好喜欢你现在的性格。”
“不爱深沉的我了?我在任何时候,都要喜欢我就对了。”
沈凌肖觉得两个年近半百的人在这里打情骂俏真的不太好。挥了挥手,想把这样的话题岔开。
舒灿慢慢收起了笑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沈凌肖,“你这些年,是不是有事情发生了?看着,有些和之前不太一样。”
“不开朗了?”
“也不是,说不出来。不是有六七个小时呢,不如讲讲你这几年的故事。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我陪你。”
沈凌肖很感动,那份感动又把她拉回到非典那年,在阳光弥漫绿树遮荫的医院花园里,石桌前,舒灿陪她讲一些前世轮回的故事给她听。
反应过来因为自己陷入到回忆,而使现场有些凝重,沈凌肖马上说,
“也好,不妨我挑出几年前我最悲伤的故事讲给你听。
2015年是我最难过的一年。因为我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命。
那段时间,孩子不在身边,媒体做不下去了,我先辞了职,去了一家投资公司,发现老板一直在做各种关系,请客送礼啥的,但没有实质性的业务,我就又辞了职。
但我老公还行,又是炒股,又是帮助企业发债的,在投行挣了些钱,但却十分辛苦。
我在家没事,学着炒炒股票。这期间,我看到周围的朋友有去加拿大移民的,有点动心。有一天,我约了一个已经拿到加拿大身份的,回京休假的朋友,阿牧姐,她说她从那边带回来一条小狗狗,问能不能带着狗狗一起见。我就说,餐厅肯定去不了了,不会让狗狗进的,要不咱带着它爬山?
我俩一拍即合,我开车接上他俩,就去了鹫峰。一路上,因为有问题要问,所以一边开车边聊天,其实我已经意识到,我出的真的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不是特别认路。那么长的车程,我已经心里打鼓,慌的不行。结果,好不容易停好车,带上狗狗去买票,居然被告知,狗狗不得入内。
那是一个周三,根本没什么人,而且我相信在山上,一定有好多小野狗在无所顾忌地玩耍。但怎么说都不行。
阿牧姐说她带了一个大的背包,早知道可以先把他装进去,买了票上了山,再放出来溜。我说,那咱们去阳台山,这儿人家认识我们了,肯定不能再用这个方法了。
我只知道阳台山离这里很近,差不多也就相差一公里,但我其实开车并不会走。于是,我请了阿牧姐帮我打开导航,我发动了车子,重新走回了那条虽然没人,但格外心慌的马路上。导航发出的声音很大,说是需要十四公里,需要掉头什么的。我有点想停下来看,但当时上路的时候确实路上没人,便慢慢地向前走着车,一边垂下了眼皮看了看导航。而就在这样一个几秒钟的瞬间,我听见有同样尖锐的声音在和导航的声音抗衡着,你撞人了,快停车!
等我反应过来,刹住了车,却见有一个身材肥胖的人,正慢慢从我的前车机器盖子上往前栽了出去。我第一反应就是,一定是一个碰瓷的。而且想到车上有导航仪,可以说的清楚的。
我心里这样想着,下了车。却看到那个从我车上栽下去的男人,一动不动,头上不知什么部位已经开始流血了。我当时差点没瘫在地上。”
望着沈凌肖一点儿笑容都不再有的脸上,已经开始挂满了泪水,舒灿心疼极了。他后悔让她重提难过的往事。现在,他除了用他的大手,用力地握住已经没有温度的咖啡,似乎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