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肖41岁的那一年,是想不出51岁时,自己模样的,也猜测不到自己十年后,在洒满阳光窗前,端着杯咖啡,望向窗外时的心情。之前的看似顺利的人生,却已经是她人生最巅峰的时段了。后来十年,跌入深渊般的日子,让她觉得,吃什么都是苦的。
好在她还有朋友,可以倾诉。
她想起舒灿曾经打趣她的话,说她的前世是茶花女。真的是苦命啊。她以为转世后的自己会有多幸福。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未来还会幸福吗?
正想着关于幸福的未来,王捷打电话过来,“凌肖,你真的不想再工作了吗?杨昱昱爸说要不帮你问问他以前的一些关系,看哪里需要用人?”
“真的不用了,我都开始办理了提前退休,开始领社保了。历经半年多的流程呢,每个三千出头,和张隽赫平常生活还可以。再说,我要是工作,就是要真正帮人家的,现在我还能帮人家些什么呢。又没啥资源和人脉。”
“你那叫什么退休啊,辞职哪有什么退休费。社保是之前你和单位交的,本来就是你的,提前取了用而已。那张婧好呢,她怎么样了?”
“她啊,时好时坏的,本来以为去上海工作会没事,但说不开心就不开心了。失眠时,还是要吃点抗抑郁的药。唉,我就是对她没办法。我自己还好。”
“唉,这帮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卢苗苗比张婧好严重的多,说玩失踪就给你玩失踪,她妈都快操心死了。”
“秀娟是挺不容易的,还那么忙。她从越南回来没呀,微信问一下?要是回来了,咱一起吃个饭吧。”
“别微信了,我打电话给她。如果可以,就明天中午吧,咱们去华联吃烤鱼。”
“好!”
卢苗苗是杨昱昱在人大附中的同学,因为卢苗苗和张婧好都是4月7日生的,同年同月同日,所以杨昱昱和卢苗苗成了中学时最好的闺蜜,并将卢苗苗介绍张婧好认识。后来张婧好14岁出国,没有时间和她们聚。但每次回国,都会连妈妈们带孩子们,一起聚餐吃饭聊天,那段时间的画面,十分温馨。
卢苗苗和杨昱昱是十八岁上大学时也去美国留学的。杨昱昱和张婧好都在2018年前后,研究生毕业,直接回到国内的。而卢苗苗,却因抑郁症,一直未毕业,美国的宿舍没退,病情也一直拖着。
张婧好的病在2016年那年夏天犯的,那年她放假回来,自己去安定医院看过,把药藏在抽屉里被沈凌肖发现的。刚发现时,沈凌肖的心都快都碎了。但并没有直接去质问孩子,也没有告诉老公,而是给王捷打电话,这个时候,她反而只能依靠朋友了。
“你别哭啊凌肖,张婧好有抑郁症,昱昱没有跟我说过,但她们几个那么好,应该也是知道的吧。我一会儿探一下口风,看她知道多少,如果知道,我也问问她病因。”
“好,好。就是一时接受不了。她一个人在美国那么多年,如果早就有这病,那真的是挺可怕的。”
2017年,卢苗苗也病了,常常失联。有时,失踪了好久才找到。找她就是不停的打手机,手机通了,就能让人见了。自打那时,沈凌肖,孙秀娟和王捷就常在一起,有时是讨论孩子的病情,有时是感慨女人的中年危机,也有时是担心国际贸易战对中国的经济影响。从小家到大家,总有操不完的心。
还好,这回,孙秀娟没有出差,一顿烤鱼,三个女人如约而至。
王捷和沈凌肖先到的,“我前几年那场车祸没跟秀娟提过,你别说漏啊,不想让她再担心更多的事儿了。”
王捷会意,“放心,我记着呢。”
秀娟进门,跟她俩招手。
“等你的时间可真不容易,最近不出差了吗?”
“先不出了,这不苗苗最近一直不好,过两天还是要去美国把挂科的那门功课给修完。她还是想拿到本科文凭。要不这五年不都白废了吗?”
王捷说,“别逼她,得她自己愿意去,自己想完成才行。”
“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我是说只要她不想干的事情,我就不会逼她。现在我也想通了。只要她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沈凌肖难过地叹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张婧好在BJ好好的一份工作,说不想干了,要去上海,我二话没说就放她去。为这事,婧好的奶奶现在还叨叨我呢。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真是没有让我省心的时候。”
“你后来是怎么找到苗苗抑郁症的病因的?”
“我帮她找的那个心理医生给找出来的。但应该有好多原因啊,包括感情上受挫也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她申请研究生的时候,因为是计算机专业嘛,所以她不想还在纽约大,她想考卡耐基梅隆,或者是加州的一些学校。她那时候已经自己意识到精神上有些不太对劲了,但还想再挣扎一下。她说她当时了解到太冷的环境,对人的精神有影响,这也是她想考到加洲去上学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但研究生的申请,一封封的拒信,让她有些受不了。最后只拿到了一份纽约大学的。
研究生入学是需要本科毕业证的,她最后有一门挂科,是导致她最终病情加重的最主要的原因。”
沈凌肖好奇,“为什么心理医生会把挂科,本科没毕业,这个病因给找出来的呢?”
“引导呗,苗苗这事一直瞒着家里的。我不是去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嘛,所以根本没有想到她其实是有挂科毕不了业的。她们学校毕业典礼是按17届毕业生的名义举办的,我也不知道,她连毕业证书都拿不到,还同意我去参加毕业典礼。这是有多强大的内心啊。她不跟我回国,说要在美国再料理些事情。我前脚回来,她后脚手机就关机了。邮件不回,人也联系不上,都快急死我了。后来我找了昱昱,她跟你说了吧,去她宿舍敲门,堵着她,这才找到人。昱昱还挺好的,陪她看了场百老汇,吃了顿甜品,这才好一点儿。好不容易给带回了BJ。这就又犯病了。”
“昱昱其实什么都没跟我说。这些孩子嘴都严着呢,不知道天天都想什么。那她在BJ不开心,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患上抑郁症了吗?”
“我不知道啊,但她自己后来跟我说了,她不说也不行了,天天晚上我不管什么时候去她房间,她都坐在那儿哭,我一看就不对啊。问啥都不说。后来去医院看病,说就是抑郁症,还挺严重的呢。给我吓的。住院,吃药。出了院后,又找的心理医生做辅导。心理医生就让她把最近两年发生的烦心事一件件地跟她说,她这才慢慢说到了她有一门功课没过,其实是没毕业的。”
“那就是说,她再开学也上不了研究生?”
“上不了啊,她得把挂科的那门重新修过,才能拿到毕业证书。其实暑假就可以修,修完不影响她入学研究生,但她不是病了吗?”
“那心理医生有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实话呢?说了不是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
“是啊,我也问了,心理医生说,苗苗心里认为妈妈对她的期望值很高,因为妈妈太优秀了,她肯定接受不了苗苗这样从小到大把优秀当习惯的孩子,最后因为挂科,本科都毕不了业。”
“那你会吗?会因为这个对卢苗苗失望吗?”
“我现在哪还会想以前可能会怎么想,我现在就在想,她要是需要我养她一辈子,我都没有怨言,还什么失望期望的,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