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卫东从骨子里是看不起江文雁的，他承认她是有魄力的，除了这一点，他说不出她有任何可以去胜任总编一职的理由。马卫东觉得自己这七八年在报社的经历，跟着云鹤总编一步步走到今天，要说云老先生真的想退休交权，也该是他马卫东做总编才对。

　　马卫东是个山东人，按理说，他的与生俱来的大男子主义，实在不应该被说服来支持这样一个，脸蛋娇美却有勇无谋的美女领导。可是，他马卫东，一个大博士，在BJ打拼了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呢？真的只为他不曾磨平的棱角？还有自恃不凡的骨气？也罢。叹了口气，马卫东问道，“那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江文雁开心了，有点撒娇地口吻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是体恤我的。也没有什么，就是你作为要闻版的主编，跟报社签下这份营业额认领书。咱们齐心协力把第四季度的营业额任务完成就行。你率先签字了，后面版面的主编我就好谈了。”

　　“签卖身契吗？”马卫东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卖身契，因为报社经营改革需要，所以要求每个编室版面的成员，都要配合广告部一起销售广告，实现荣辱与共，同舟共济的目的。”

　　“这是什么鬼道理，按你这么说，我得谢谢姚娜把厂商的狗屁文章送过来，我得谢谢她把广告安排在我要闻版，让我们有了营业额。那我以后的版面就都是吹虚文字呗，和有钱的广告商没有价值的专访。请广告部都把广告往我们版面投放好了！我跟产品版市场版网络版去拼个你死我活。但是江社长，你这广告竞争机制不会把报社的牌子砸得一文不值吗？如果所有的版面编辑都配合广告部去卖广告，去迎合有钱的客户，我们还用聘请那些有才华的记者和编辑吗？我们媒体的价值还存在吗？你确定这计算机报不会过两年就倒闭？”

　　江文雁安静地等着马卫东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完，修长的手指将额前垂下来的长刘海儿慢慢地捋到了耳后，她微笑地看着马卫东，说道，“有我呢！真要有锅让我来背。我相信，战争绝不会仅存于我们和电脑报，电脑爱好者等等这些竞争媒体之间，我们必须在自己的内部也确定出每年有几场战役要打。这种战役的设立没有坏处，不会损伤我们的战斗力，只会让我们的战斗力更加顽强，让我们的这支队伍更无往而不利。如果我们的营业额过亿了，我们的战役就胜利了，所有的荣誉都属于大家。如果我们失败了，那就只有我指挥官一人的错，我背负所有的骂名。我的老板云总相信我，你为什么不能相信你的老板？”

　　“还有，”江文雁接着说，“我们是一家专业媒体，我们宣称的发行量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以为我们真的能像BJ青年报，BJ晚报，人民日报等等大众媒体，那么具有话语权吗？我们又不伤害别人，但我们掌握分寸，我们所服务的都是大家喜欢计算机、外设、软件以及和这些产品相关企业的读者，并不矛盾啊，为什么要怕成这副样子。改革靠的是报社每一个人，但你们做主编的，做领导的，首先要立场非常坚定，只有你们认为这条路是对的，我们才能团结一致地走下去。”

　　马卫东被江文雁说服了，怎么听怎么觉得有道理。刚才激烈的情绪也被江文雁这刚柔并济的道理给说服了。到了这一步，马卫东只得揉了揉额头，说，“好吧，江社长，我就信你吧。反正最坏的也就是年底没奖金。我还就不信了，报社的战斗力在你江社长的指挥下，会让我们没了奖金。”

　　江文雁笑的花枝乱颤，“相信你领导就对了啦。不仅有奖金，奖金多多的！”

　　江文雁看着马卫东拿起笔，不再犹豫地将两份“要闻版营业额认领书”上都签了字，站起身来，放心地对他说：“好了，那就请你帮我把产品版主编余遥和副主编张小辉叫过来吧。”说完还做了个请的手势，真的是又优雅又强势。马卫东苦笑着摇摇头，“输给你了，没办法。”

　　马卫东走后，江文雁故意把马卫东刚签完的营业额认领书放到办公桌的最上面，余遥和张小辉进来的时候，江文雁是正襟危坐，表情严厉，和刚才与马卫东谈话的方式，截然不同。

　　“江社，你找我们？”

　　“都坐吧。这样啊，报社从第四季度开始，准备实行各版各编室，和广告部共同承担营业额的方式，对编辑部进行考核，也就是说，以前的对于编辑文章出稿量等一系列的考核之外，又加上了经营的任务考核。而相应的营业额认领书也都做出来了，你们可以看一下，对此有什么问题没有。如果没有问题，需要签字。”

　　余遥和张小辉互相看了一眼，觉得寒气刺骨。沉吟半晌，余遥先说了话，“江社，我是觉得，让编辑部来承担营业额的压力，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那些能做广告的厂商们天天踪着你们这些名记，让你给他们写稿子，给他们的产品做评测，写好评。但你们又有多少记者，把这些资源给到广告部了？有没有编辑请过广告销售，告诉他们哪家有钱，哪些需要跟进，可以去挖掘，一起去帮报社拿些广告费回来的？！我这么做，也是在增强你们最最基本的销售意识。”

　　余遥不置可否地说，“就算是要增强意识，也不用非要给我们版面分配任务吧？这3000万的营业额，是凭什么分到我们版的。广告部拿来的广告，他们的客户有的时候都是指定版面的，多数都往要闻版放，那是第一本，看的人多，我们第二本，就算比后面几本强些，但按你说要完成到下一个三季度末，全年一个亿的总体销售，为什么我们版就要占到小三分之一的营业额啊。太不公平了吧？”

　　江文雁冷笑了一声，“广告部除了要完成自身的营业额指标，还要配合着每个编室来做营业额分配规划，他们容易吗?你们现在觉得不公平了，我可是接到过多次广告部投诉，有些客户知道有产品版对他们的相关报道，想在附近放一版他们的广告，你们觉得太假，或者会影响到了你们文字的流畅性，非要把广告挪走呢！现在出来营业额指标了，你们觉得要广告难了？那就得看看你们的本事了。如果你们把全年的选题和各个产品的厂商好好的研究和设计一下，为什么广告不可以放到专题版面上去？如果你们做一些产品评测之类的大排名，给广告客户一些技巧上的刺激，为什么不可以多拉来广告？你们如果可以多跟广告部的销售们搞好关系，集思广义，为什么就一定不能完成这3000万的营业额？如果我推出的变革那么好做，我还和你们主编们签什么任务书！”

　　江文雁一连串的质问似乎并没有改变余遥的决心，反而让余遥十分的不耐烦起来。他摇了摇头，说：“江社，我不是想跟您存心过不去，这任务我实在完不成，我没办法签啊！”

　　江文雁低着头想了想，再抬起头来时，抿嘴笑了，但笑的十分瘆人，“余遥啊，我给你两个选择。我们现在呢，要出一本周三刊，针对消费者的编程啊游戏啊这类的，主编人选没有定。这一本给的营业额任务小，名字暂时定为电脑工作室。如果发展的好，我可以去跟新闻出版署争取专门的刊号。那我也很想调你去担任这本刊的主编，毕竟也是老人了，有经验。但如果这本刊你也不看好，那么你就只有走人了。张小辉，你呢，你觉得这营业额，你们编室，能不能完成？”

　　张小辉吓得心砰砰直跳，“那个，江社，任务完成肯定是有困难的，但也不是不能签。就像您刚才说的，多集思广义，想办法，做专题啊，开研讨会啊，还是可以努一努的。另外，我们要跟广告部达成共识，到时也需要江社在广告部那边，为我们产品版多说些好话，我们一定全力以赴的！”

　　江文雁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张小辉，从现在起，你来做产品版的代理主编，有资格签署产品版的营业额任务书。”

　　张小辉很难受也很内疚地看了看边上的余遥，艰难地接过了江文雁递过来的笔，在任务书上签下“张小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