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院的姚织夏,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整自己,便被迫要迎接一轮又一轮的看望和回归庆祝。
船主刘老板对姚织夏发生的意外一直抱有愧疚,于是他便提着大包小裹登门拜访,对此,姚织夏不仅是感谢,更多的是庆幸,还好刘老板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自己也平安回来了,不然重情重义的刘老板指不定要内疚一辈子。
超市返工的第一天,姚织夏又在柳飘飘的撺掇下,接受了同事们的欢迎仪式,这让从小到大没怎么受过重视的姚织夏,着实有些不适应。
生活回归正轨,一切如昨,可劫后重生的姚织夏却总觉得自己心底的某个角落遗失了些什么。
自那日偷偷去看昏迷不醒的薛凛后,她便再也不敢让自己放肆地去想他,可每当她在超市里看到高瘦的背影,身体还是会不听使唤地迅速躲在货架后面,又在看清对方的长相时,骂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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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初愈的薛凛刚到家,虽拒绝了龚炎提出的见面邀请,却不得不陪着笑脸接待了前来看望他的大华董事长林嘉尚和林晴羽。
林晴羽还是一如既往地优雅得体,只是薛凛实在提不起兴致和她聊什么,探望也就在体面和点到为止的情况下草草结束了。
好不容易熬过按头营业的第一天,第二天午后,薛凛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晒太阳。
不知道是因为阳光太过强烈,还是自己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他总觉得烦躁不安,心也静不下来。
今儿一早,戚航一如往常,站在门口目送薛怀远去上班,待她转身往客厅走时,薛凛恰在此时懒洋洋地伸着懒腰下楼梯。
戚航看着薛凛突然想起什么,便叫住他,让他在客厅等一下她。
薛凛眯着惺忪的睡眼点点头,一倒身,瘫在沙发上,打算再睡一会儿。
没过一会儿,感觉到有人用手轻轻地拍了怕他的肩膀,他才“嗯”了一下,慵懒地在沙发上扭着身子。
一抬头,一个精致的白色首饰盒出现在自己眼前,薛凛不知何意,疑惑地抬眼看向戚航。
戚航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以眼神示意他自己打开看,薛凛明显感觉到戚航此时的笑带着一丝微妙的神秘感。
他迟疑地打开盒子,却被映入眼帘的物件惊得说不出话来。
是那枚戒指,和他一直戴在耳朵上的耳钻,此时它们正安静地躺在黑色的绒布上。
明明是两个质地坚硬的冰冷物件,却在此时化作一缕绕指柔,瞬间奇袭了薛凛尚未准备好的心绪,攻破了他原本平静的城池。
“这……”薛凛嗓子有些哑,他微蹙着眉,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右耳。
“医生急救时摘下来的,交给了我,再还给你时,想着总该体面些,就配了个盒子,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戚航原本就知道这枚像长在薛凛耳朵上的耳钻是他最宝贵之物,细心的她多年前就曾问过薛怀远关于这个耳钻的故事。
原本她以为这只是男孩子在青春期对懵懂情愫的纪念,却不曾想,这是薛凛在出国前,从陈暖遗物中特意挑选出来其中一枚带走的,为了随身而带,他丝毫不顾及其他同学的眼光,逃课去街边的美容小店穿了耳洞。
发现儿子肿着耳朵回家,不知缘由的薛怀远大发雷霆了一场,可第二天,当他看到薛凛那化着脓的耳垂上闪耀着的耳钻时,便不再言语。
这是他和陈暖当年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前一天,他一个人坐了好久的公交车到市中心的首饰店悉心挑选的结婚礼物。
那时候的两个人过着连一块钱都要掰开花的日子,即使在事业上有着创新敢闯的精神,可薛怀远在骨子里仍是个传统的男人。
虽然陈暖嘴上一直说他给她最好的礼物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吃苦,但是他还是觉得,仪式感,无论花费金钱多少,都是必不可少的,所以,那对耳钻最后由他亲手戴在了陈暖的耳垂上。
“谢谢您,戚姨,我还以为,它们全都遗失了。”
抚摸着首饰盒里的物件,薛凛的心被揪在了一起,可此时的痛楚却被无名的温柔包裹着。
以为自己早就无血无泪的他,此时却好像沐浴在洁白的柔波里,先后走进他生命中的三个女人,就这样,让他从禁锢他多年的梦魇中逃了出来。
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他拿起手机一看,又是龚炎那个家伙,便不耐烦地歪过头。
“阴魂不散。”
可铃声就是不肯善罢甘休,一直在他耳边嗡嗡嗡,他叹了口气,咬着牙按下通话键。“嗯。”
“薛凛!你干嘛呢?”
“养病呢!”
“养个屁的病!你一个大男人,那点伤算啥呀!”
“有屁快放!”
“出来吃饭啊!哥请你!”
“你有完没完!我不去!”
“好歹你失踪的时候,我天天都到搜救中心去蹲点,你就这么回报我啊!”
“我错了哥,我就该在掉进海里的时候自己赶紧游回来,不该劳您费心的。”
“你别跟我贫!今晚6点,阆阁,不来我就去你家亲自请你出门。”龚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薛凛无语地把手机扔在躺椅边的草地上,伸出两只手在脸上搓了又搓,他闭上眼,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些不知所云的旖旎画面,像是记忆,又像是幻觉。
他吓得立刻睁开眼,嘴里念念有词:“清净,清净,你又不是发情的公狗,薛凛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突然,“公狗”二字点醒了他。
“蓬蓬!丁满!那俩倒霉蛋还在岛上!”意识到这个事实,薛凛立马翻身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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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6点,薛凛准时出现在他和龚炎的老地方,依然是那位气质上佳的前台小姐为其领路。
走进包房大门,薛凛意外地看到平时滴酒不沾的龚炎正举着酒杯往嘴里灌。
“搞什么?玩失恋啊你?”
薛凛脸上一个大大的疑惑,上次看到龚炎主动灌酒还是上大学时被日本妹子甩了,他搭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跑来找自己哭诉的时候。
龚炎没有回应,他拿起酒瓶“咚咚咚”地倒酒,又把桌上的iPad甩给薛凛,“点你的菜!”
薛凛接过iPad,察觉到一丝诡异,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状似随意地看着屏幕里的菜式,时不时偷偷抬眼,透过iPad的边缘观察对面的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喝酒!”
“啪”的一声,龚炎把酒杯按在桌上。
薛凛低下头去,手指随意翻着电子菜单,不屑地说:“哼,没见过一杯倒的愣充酒鬼!”
薛凛说完便按下服务铃,等在门外的侍者立即恭敬地走进来。
“你好,给我们来壶茶,要解酒效果特别好的那种!”薛凛说完,白了一眼脸已经红扑扑的龚炎。
“好的,先生,请稍等。”侍者说完便轻声关好门走了出去。
仿佛被薛凛的话刺激到了一般,龚炎抓起酒杯就要给自己添酒,却被眼疾手快的薛凛握住了手。
薛凛向桌前一倾,嘴角咧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说吧!哪家的姑娘?”
“哪有什么姑娘!”龚炎歪了歪头,没好气地想收回手。
“难道是哥们?”薛凛瞪大了眼睛。
“你他么的能不能别问了!”
龚炎平时一向沉稳优雅,此刻的爆发把薛凛吓了一跳,他悻悻地松了手,挠了挠自己后脑的头发。
“这么多年哥们了,怎么从来也不知道你有断袖之癖……”薛凛一边挠头发,一边低声嘟囔。
“薛凛!”龚炎将酒瓶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脑子是个好东西!我看你在岛上不是感染了,是脑子被吃了吧!”
“哎呀!龚炎,你咋还骂上人了呢!这都21世纪了,民风淳朴而开放,咱俩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青年了,你怕啥!你放心!兄弟挺你!啊!干爸干妈那,我来帮你扛!”薛凛激动地拍了怕自己的胸脯。
“扛你个鬼!老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傻丫头在这喝闷酒!一定是幻觉!是错觉!是应激反应!”龚炎气急败坏地自言自语。
“奥!被我逮到了吧!傻丫头?哪个傻丫头!”薛凛伸出食指,在龚炎面前画圈圈,眼睛则邪恶地眯成了一条缝。
龚炎懊恼地别过头,他知道,一旦说漏了嘴,就没得清净。
“嘿!你不说是不是?哎呀,我回来这几天还没登门去看我干爸干妈呢!明儿个我就去,把最近的情况交代交代,把我的所见所闻都汇报汇报……”
“你敢把我的事抖出去,我饶不了你小子!”龚炎一听薛凛这话立马急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薛凛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这个魔鬼!”
“趁我现在还是天使,赶紧招,你还没见过我变成魔鬼的样子呢!”
“也没什么事……”
“看来是有事。”
“就是认识了个朋友。”
“女朋友?”
“女性朋友。”
“哦,尚未表白的女朋友。”
“表什么白,我又不喜欢她。”
“啧啧啧,因为不喜欢她,所以在这喝闷酒,你真棒!”薛凛点点头,竖起嘲讽的大拇指。
“又不是为了她喝的……”龚炎心虚地反驳。
“死鸭子……”薛凛对龚炎的嘴硬强撑颇感鄙夷。
“你他么也叫我鸭子!”龚炎一听“鸭子”二字又被勾起了那晚的回忆,神经难免有些敏感。
“也?龚炎,这里面有事啊!你俩不会发生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和姚织夏生死未卜,我和她天天精神上受折磨,哪有心思做别的!你这小子得赔偿我精神损失!”
薛凛一听“姚织夏”这三个字,心脏瞬间跳漏了一拍,原本被他藏得好好的情绪只需一秒,便被釜底抽薪,搅得他心神不宁。
“那傻丫头认识姚织夏?”薛凛严肃地皱着眉。
“傻丫头是你能叫的吗!”龚炎显然放错了重点。
“我说,你和她还有联系吗?她知道姚织夏在哪?”
“自从上次在医院分别,就没再去找她了,每天一想到她就在楼下近在咫尺的超市工作,我却没有任何理由去见她,就心烦的很……”
“她在超市工作?那姚织夏呢?她们是同事?”薛凛抓着龚炎的胳膊,急切地想要打探出更多关于她的消息。
“她之前跟我说过,姚织夏也在超市工作,她俩住一起。”
薛凛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眼神空洞地思索着什么,抓着龚炎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龚炎自己都心烦意乱得没救,更没心思去在意薛凛了。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此刻沉默的气氛,侍者端着一个大菜盘走了进来。
“清蒸石斑鱼,请慢用。”
龚炎举起筷子正要夹,却突然感到很诧异,“你不是从不吃鱼吗?怎么今天点了鱼?”
“突然想尝尝鲜,就点喽。”薛凛随意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龚炎并未多想,伸出筷子就朝鱼肚子那里夹去,却被另一双筷子架在了空中,龚炎不解地抬起头。
“你吃得不对,得从尾巴开始吃。”
“谁说的!不都说鱼肚子肉最嫩吗?”
“但是顺序不能错,喏,你尝尝尾巴上的肉,活的,好吃的很!”薛凛说着就夹了一块尾巴上的鱼肉放到龚炎碟子里。
龚炎半信半疑地看着薛凛,总觉得这小子在蒙自己,却又说不上来他这样做的原因,只好乖乖地把鱼肉夹进嘴里。
“怎么样?是不是不错?”
薛凛难得会有现在这样认真的神情,搞得龚炎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闭着嘴一边咀嚼一边敷衍地点点头。
这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嘛?
待一餐完毕,龚炎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开口道:“哎,不过说真的,后天周末,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顿饭,我妈我爸都在家,你出院之后咱们还没聚过呢!”
“后天去不了,我要出海,过两天我一定主动登门拜访我干爸干妈。”薛凛拿起酒瓶向龚炎的杯子里添了些酒。
“出海?薛凛,你荒岛求生还没玩够啊?还要去送人头啊?”龚炎惊得瞪大了眼睛。
“没有,我租了个直升机,我有些东西落在岛上了,我想去拿回来。”薛凛淡定地吃了口菜。
“啥?大哥,你是意外流落荒岛的,不是去度假的,你哪来的东西落在岛上啊?”龚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你就别管了,好好想想怎么解了自己的相思之苦吧!”薛凛嘲笑道。
“我告诉你啊,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但是不许告诉我爸妈这件事。”龚炎生怕嘴没把门的薛凛走漏了消息。
“什么事?哪件事?你有事吗?”薛凛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我……我什么事也没有,我好得很,现在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谁有心思谈什么情啊爱啊的,小孩子的把戏。”龚炎不自觉地用手搔了搔鼻子。
“就是啊,不好好工作,你就得回家被迫继承家产喽!好好干,龚总监!”薛凛笑着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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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柳飘飘站在厨房的水池前清洗碗筷,姚织夏则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一边低头看书,一边认真地记笔记。
“织夏姐,还有两个星期就考试了,你感觉有把握吗?”
柳飘飘看姚织夏这几日每天都会学到很晚才睡,想必她是卯足了劲儿想要考下来翻译资格证书。
“能不能考下来难说,但是尽人事,听天命,我努力过了,尝试过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会有个相应的答案,没什么可遗憾的。”姚织夏低着头,手中握着的笔仍未停歇。
“要是考下来了,你以后就可以做翻译的兼职了,说不定,就不用再做理货员了,怪辛苦的。”柳飘飘抹了抹身前的围裙,走进客厅。
“这个我就不奢求了,我只想完成一个上学时的遗憾,也想证明给自己看,我姚织夏就算是被命运按过头,也会有再抬起来的那一刻。”
姚织夏说完笑了笑,脑海中突然回荡起了一个爽朗的笑声,她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便狠狠咽了下唾沫,挺直了腰板,把手伸进发间按了按头顶,提醒自己重回专注。
“织夏姐!你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行!哎!对了!搜救队那边怎么说的?”柳飘飘突然想起姚织夏自回家之后就一直念叨的那两只在岛上养的一猫一狗。
“哎,别提了,搜救队一听我要把它们接回来,根本不愿意派人去找,他们说,当时救我们的时候,为了赶走一直在我们身边狂叫的蓬蓬,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现在自然不愿意再管这事。”
姚织夏回来后,一直很担心那两个小家伙的安危,但是奈何自己没有能力去寻它们。
“那个和你一起获救的薛凛,家里不是挺有钱有势的?你如果去找他帮忙,说不定他能帮你吧?毕竟也是共患过难的人呢!”
“他不行!”姚织夏一直小心翼翼地让自己不再想起这个名字,只是当她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是露了怯。
“有什么不行的?他这么冷漠吗?”柳飘飘盘着腿坐在了沙发上。
“他一点也不冷漠!只是,只是,我们也不太熟,不过是一起落难了而已,他哪有理由要帮我这个忙?”
姚织夏说这话,不仅是给柳飘飘听的,更是给自己提个醒。
“哦,好吧,我原本还以为你俩是朋友了呢!”
“嗯,不说这事了,我学习了。”
姚织夏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书中的文字上,可那些原本排列有序的字母却因她此时的走神变成了一堆乱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