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没?出来喝一杯?”
“这会儿知道找我了?”龚炎刚刚加班完毕,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来不来?”
“老地方,晴天港,我要科罗娜。”龚炎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一个大转弯向海港驶去。
临近午夜的海港一片漆黑,只有向海里延伸的栈道像一条灯带一样闪闪发光。
龚炎停好车,脱下西装,连同解下的领带一起,随手扔在后车座位上,他放松地踩了踩已被晒了一整天仍有余温的沙滩,往栈道尽头走去。
远处的黑影渐渐清晰,龚炎笑着大喊:“怎么啦?抑郁啦?”
薛凛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将摆放在栈道木板上的其中一瓶啤酒向后递过来,龚炎立即接住,他把皮鞋脱了下来,将其整齐地摆放在一边,而后盘着腿坐在薛凛身旁。
“你说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薛凛抬头望着远方的大海,企图在眼前墨黑般的未知中找寻一个答案。
“哼!”龚炎没回答,不屑地笑了。
“你笑什么?”薛凛不解地瞪着龚炎。
“你小子也有今天!”
龚炎举起啤酒,碰了一下薛凛放在腿上的那瓶啤酒,而后昂起头爽快地喝了一大口,舒服地发出一声“哈”。
薛凛斜眼看着龚炎这满满嘲讽的举动,低头苦笑:“我薛凛也有今天,哼。”
龚炎撇过头,怔怔地盯着薛凛看了半晌,笃定道:“那人肯定不是林晴羽。”
“何以见得?”
薛凛向后仰躺在栈道上,一只胳膊撑着上半身,举起啤酒喝了一大口。
“你和她也见过几次了,可你从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她。”
“我和林晴羽,不适合。”
“看得出来,之前在工作会议中见过她,个人风格鲜明,但不是你的风格。”龚炎靠在另一边的栏杆上,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我是什么风格?”
薛凛问出这句话的当下,连自己都不确定那个答案是什么,似乎以前从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总是看心情、看感觉。
可现在,他的心情有些烦,感觉有些乱。
“让你觉得舒服的、安静的、简单的。”龚炎故意卖了个关子。
听到这几个形容词的瞬间,之前填满薛凛思绪的那个人又肆无忌惮地闯了出来。
“什、什么意思?具体点!”薛凛一时口干舌燥,有些结巴。
“我刚才说这几个字时,你脑子里想到的那个人,就是你的风格。”
薛凛的不自然和慌乱龚炎全然看在眼里,他得意地对薛凛扬了扬下巴。
薛凛手中的啤酒被他悬在半空中,他瞪大了双眼盯着龚炎,嘴唇张了张,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承认那三个字没什么丢脸的。”
“她才不让我觉得丢脸!”薛凛立马反驳道。
“她?我说的‘三个字’是指‘你想她’,你的‘三个字’是什么?”龚炎明知故问,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望着薛凛。
“我真他么的搞不明白她是怎么看我的,她要是喜欢我,这么多天为什么能狠下心不来看我?她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能几次三番地为了救我不管不顾的?到底是我精分,还是她精分?”
被龚炎问得再也绷不住,薛凛气愤地坐了起来,抬手狠狠地拍着栈道的木板,借以发泄这几日的疑惑。
龚炎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失控的薛凛,恍惚间好像又见到了那个十年前愤世嫉俗的绝望少年。
直到此刻,他才再一次相信,原来爱情真的是件折磨人的东西啊!谁也逃不过,不管是他自己,还是眼前这个自我拉扯的薛凛。
“姚织夏,是她吧?”龚炎的语气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薛凛闭着眼,垂下头,腮部的肌肉明显扩张了些。
“你什么时候变成胆小鬼了?”
“她不一样。”
额前的长发在薛凛的双眼处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望着薛凛耷拉着的双肩,龚炎不用想也知道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他不再接话,耐心地等薛凛自己开口。
“她受过很多苦,但是她从来都不为自己掉眼泪,老天从来都不施舍她哪怕一丁点幸福,但是她总想为别人的幸福而努力,刚开始我觉得她只不过是她,可是现在,对我来说,也只能是她。”
眼前的兄弟沮丧又迷茫,可龚炎却由衷为他感到开心。
因为那个游戏人间的混世魔王在这场夏日的意外中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儿时就相识的那个真性情的薛凛,那个心脏怦怦跳动的薛凛。
“老天爷都给不了的,你想给她?”龚炎认真地问。
“只要她点头,赴汤蹈火。”薛凛即刻抬起头,眼神中闪耀着坚定。
“你今天见过她了?”电话中一听薛凛主动约他,龚炎就预感到几分。
“嗯。”薛凛的语气中透着些许失落。
“她知道你是千翔集团董事长的儿子么?”
“我不确定,但她有看到我和林晴羽在一起。”
一回想起今天见面的场景,薛凛就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对她的刻薄。
“得,就算不知道你身份,她肯定也会退缩的。”
龚炎说完便见薛凛的眼神黯淡了几分,看不得自己兄弟这样萎靡,他索性支起招来。
“你觉得她想要什么?”
“一个可以护她周全的人,一个可以给她一个家的人,仅此而已。”
虽然仅仅相识了几天,薛凛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认识了姚织夏许久一样,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给她她想要的东西,但他想试试。
“那就做给她看啊!向她证明你薛凛值得她相信,值得她交出心来,不就得了!瞧把你愁的!”
在龚炎看来,感情这事儿没到自己身上,就轻而易举,但凡动了心思,认了真,难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就是情场浪子也甘愿束手就擒,情商降为零。
“仅此而已?”
薛凛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不免有些怀疑自己。
“仅此而已。”
龚炎爽朗地笑着举起酒瓶去撞薛凛手中的酒瓶,酒瓶相撞时发出的一声清脆声响,像是在提醒薛凛,他最近一直迷惑不解的烦心事就此有了完美的答案。
“不过话说回来,你和那个傻丫头进展的如何?”
刚从枷锁中释放出来,薛凛就无情地把枷锁套在了龚炎身上,甚是邪恶。
“嘿!你小子自己吃上热乎饭了,就开始拿筷子戳别人了!”
龚炎连日来一直在默默压抑的心情,就这样被薛凛一句话釜底抽薪了。
“这不是关心你嘛,哥!”薛凛谄媚一笑,一只手不安分地拍在龚炎的大腿上。
“脏手拿开!”龚炎一手拍掉薛凛的鸡爪子。
“说说,说说!”薛凛瞳仁中闪烁着八卦之魂。
“没戏!”
龚炎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一股怒火也跟着发泄了出来,不知道是跟旁人生气,还是气自己丧失了面对工作时的杀伐果决。
“不就是你说的那个姚织夏的同事,外加同居室友。”看在这女孩儿是姚织夏的好朋友的份上,薛凛姑且还记得她的身份。
“她有名字的好嘛!”龚炎对薛凛的定义很是不满。
薛凛一听便向龚炎俯过身,直勾勾地盯着他。
“柳飘飘,她叫柳飘飘。”
龚炎咬了咬唇,终于吐出了让他心有旁骛的三个字。
薛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露出来的大白牙硬生生打断了龚炎这边酝酿的情绪。
忍无可忍的龚炎一个如利箭般的眼神射向薛凛,识趣的薛凛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巴,连连嚷着不清晰的“我错了”。
龚炎沉默,直到薛凛努力做好表情管理,才敢把手拿下来。
“她爸妈,看来是周星驰铁粉哈……”薛凛忍不住开口,可说到一半又实在憋不住笑意,使劲儿抿着嘴,噤着鼻。
在一旁本来一副扑克脸的龚炎也突然破了功,大笑了出来,两兄弟最后都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严肃点!严肃点!我哥好不容易铁树开花,咱得趁热打铁!”薛凛憋着笑,不停地锤对面的龚炎。
“说谁是铁呢!你小子还想不想活了!”龚炎举起酒瓶,作势要打薛凛。
“没没没,做弟弟的我关心你嘛,怎么没戏啊?她有男朋友了?那你就硬抢过来,还是她喜欢女的?那你就用你强大的男性荷尔蒙把她掰直,我就搞不明白了,我哥仪表堂堂,一表人才,衣冠禽兽的,那应该是想唱哪出就唱哪出的,哪有没戏唱的道理?”
“你他么的才衣冠禽兽!你就是飞禽走兽好吗!还赴汤蹈火呢!油腻!”龚炎见薛凛越加猖狂,也不甘示弱。
“我那怎么是油腻?我那是纯情好吗!One hundred br /ercent br /ure!不过你倒是说说,为啥没戏啊?”
薛凛对龚炎的感情生活还是很了解的,他这人一向认真内敛,别看是一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但从小就被自由恋爱的父母教育要认真对待感情。
所以直到上了大学,龚炎才和同班的日本妹子谈了恋爱,龚炎用自己打工一个星期挣来的钱买了个手链送人家,人家嫌他穷酸,那条手链碰都没碰就直接把他甩了。
从那以后,龚炎就变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回国后也一心扑在工作上,把各种主动搭讪的女生都拒之千里之外,誓要做一个钻石王老五,直到遇到那个有点小虚荣和小心思的柳飘飘。
“你和姚织夏失踪期间,我们也见了好几次了,她有我联系方式的!电话微信都有,可是她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医院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她在刻意疏离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一口一个龚总监,真是烦死我了!”
“龚炎,我发现你这人特别矫情!她一个女生,你让人家厚着脸皮主动找你?人家是员工,不叫你龚总监叫啥?难道妩媚地叫你龚老板你才开心啊?”
薛凛虽然拿不准女生的心思,但是最基本的社交常识还是有的。
“是我敏感了?”龚炎皱着眉反问。
薛凛肯定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拍拍裤腿,伸了个拦腰,心情一扫之前的阴霾,变得晴朗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弯弯的月亮,这好像已经变成了他的一个习惯,似乎只要抬头看月亮,就能回味岛上的时光一样。
“你干嘛?不喝了?”龚炎不明所以。
“不喝了,想保持清醒。”薛凛闭上眼,感受着带着丝丝凉意的海风从他鼻尖和眉间掠过。
“我还没说完呢!”
“你也别喝了!一会儿喝多了又吐我一身!起来起来!回家!”薛凛说着就回身要拉还抱着酒瓶子的龚炎。
“怎么就不喝了!回什么家!我问题还没解决呢!你不能卸磨杀驴啊!”
龚炎使劲儿挣脱着薛凛的束缚,一只手死抓着栈道栏杆不放,提高了音量大声抗议。
薛凛松了手,站起身叉着腰,看着脸已经有些泛红的龚炎,怒其不争,用脚踢了踢他的腿。
“你这蠢驴!约她吃饭逛街看电影一条龙!就这么简单!你这都构不成问题,你纯粹庸人自扰。”
“仅此而已?”龚炎歪了歪头,抓着栏杆的手松了松。
“仅此而已。”薛凛撇撇嘴,不耐烦地回答他,见龚炎依旧呆滞没做反应,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哎等等我!薛凛!有你这么约人的吗!自己事情解决了立马撤!”
龚炎的抱怨声在身后连绵不绝,可此时的薛凛只想赶快回家通知薛怀远他的决定。
“薛凛!那给我也叫个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