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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生后之礼

暖风犹记 烨枫扬 5607 2024-07-11 20:10

  见证了姚织夏的英勇行径,薛凛也鼓起勇气,屏住呼吸大口大口地嚼着兔肉。

  姚织夏漱完了口,仍感到一阵阵反胃,便跑到海边,用手捧些海水继续漱口,还好那海水咸咸的,倒勉强盖过了些腥味。

  薛凛还没吞咽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到海边,插着腰等待最后一口嚼完。

  姚织夏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待她转身之时,无意间瞥见远处的海滩上有个东西,那是个被沙子掩埋了一半的黑色物体。

  姚织夏好奇地眯起眼,抬脚向那边走去,留下身后的薛凛一边哀嚎,一边大口大口地用海水漱嘴。

  当她走近那个物体时才发现,那居然是个黑色行李箱,她赶忙跪在地上,双手用力地把上面遮盖的沙子翻开来。

  当箱子的全貌展现在她眼前时,身后传来了薛凛的叫声:“姚织夏,你蹲这干嘛呢?是吐了吗?”

  “卧槽!这居然有个行李箱!”薛凛瞪大了眼睛。

  这个刚出土的箱子,是个老式的皮质手提箱,外表已磨损得很严重,上面缠着许多半干的水草,估计之前已在海里很长时间了,因这几天的海浪和涨潮才被带到了沙滩上。

  姚织夏把上面的水草都拽了下去,企图把箱子打开,可箱子上却挂着一把已经发绿的铜锁头。

  “来,你让开,我来开。”

  薛凛说完,便从树林里挑拣了一块趁手的石头,跪在地上开始砸锁头。

  “你说这里面不会是杀人陈尸吧?”薛凛胡乱地推测道,黑帮片都这么演。

  “我刚才推了推这箱子,不重,如果是杀人陈尸,估计不会这么轻。”姚织夏严谨地分析。

  “啪!”

  箱子的锁头被砸开了,薛凛把石头扔在一边,战战兢兢地将行李箱掀开。

  里面果然没什么吓人的东西,在厚厚的塑料布包裹之下,只有一叠已经浸湿发黄的衣服,一些随身生活用品,一个老旧的大铁饭盒,还有几本诗集。

  “嗨,就这啊,还以为有啥稀奇的东西。”薛凛边往外掏边说。

  眼尖的姚织夏突然发现,在行李箱底部有个精致的木质黑漆小盒子,她将其拿出来端详一番,当精致的扣别被弹开后,内衬的黑丝绒上面赫然躺着一对颜色已经黯淡的金戒指和一块怀表。

  姚织夏将怀表的表盖掀开,见里面一面是表盘,另一面则是一张老旧的黑白小照,照片中有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少女,她面若桃花,梳着两个麻花辫子,正对着镜头浅笑。

  盒子里还有个油纸信封,外面没有写字,姚织夏撕开信封,看到里面有张发黄的信纸,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开折叠的信纸,映入眼帘的是一篇密密麻麻的手书:

  “亲爱的香兰,你我一别六十载,不知你在世界的那一头过的是否可好?

  自打你我成婚一月有余,我随军北上,我们便开始了天各一方的相思之苦,那时无人知晓何时能重逢团聚,临别前你赠与我的怀表便是你我之间的鉴证,可谁曾想,这块怀表竟成了你留给我的唯一信物。

  当我回到家乡时,家里已被战败撤退的敌军毁坏一空,被家人带走逃难的你也音信全无,我苦苦寻找十年都未寻得你,请原谅我的绝望,请原谅我的死心,最后我只能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你在没有我的地方重新嫁了人,儿孙满堂。

  这一辈子,我都未曾再娶妻,只因你我在订下婚约之时说过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即使命运让你我人海相隔,我无一日不曾坚信,我们的心是牢牢牵在一起的。

  我未曾搬离家乡,只怕哪日你回来寻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当我得知自己已经癌症晚期,未曾有过一丝悲伤,只盼着早日脱离今世没有你陪伴的苦海,早点去下辈子寻你。

  你说过你从没见过大海的样子,我便决定来到这里走我最后一段人生路,希望在去后的梦里能再度见到你。

  当年你我盟誓之时,没有一点像样的首饰给你,我用这些年存的钱定做了一对戒指,愿下辈子能够亲手套在你的手上,愿下辈子,我还能再爱你一次。

  永世等你的从之”

  姚织夏朗读完毕时,眼中的泪水已顺着脸颊滴到沙子里,在沙滩上映出点点深棕色。

  这张轻飘飘的信纸此刻仿佛变得有千斤重,字里行间的情深意切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以前她从来不信这种至死不渝的爱情存在这世间,或者说,从来不信会发生在她姚织夏身上,但此刻,眼前这片沉默的大海,却给了她一个无声的答案。

  蹲在一旁聆听的薛凛此时也变得沉默了起来,他眼睛盯着低头落泪的姚织夏,心中涌上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方才在看姚织夏拿着的信纸时,他偶然间发现,在她的左手手腕内侧,有一条不太明显的白色疤痕,那疤痕微微泛着些红,看样子应该是旧疤了,只是它在这个敏感的位置出现,着实让薛凛的双眼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儿。

  薛凛强制自己移开眼,望向大海,让自己不再去在意这个无声的小插曲,可另一种令他微闷的情绪又趁机袭了上来。

  他们两个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可怜人,不是因为流落荒岛,亦不是因为生死未卜,而是因为他们两个生者,活得可能都不如那位已经长眠于大海的老先生,因为他们两个,都没见过爱情的模样,或者说,都没有过为一个人守一座城的勇气。

  “我们把这些东西拿着,明早我们带着所有家当上山,让傻狗接待我们一下,海边毕竟不能遮风挡雨,也没有水源,还是那个山洞比较稳妥。”

  薛凛生怕自己那些异样的情绪蔓延开来,立马收起感怀,回归现实。

  姚织夏迅速用手背抹了一把脸颊,深呼一口气,把东西都装回行李箱。

  捡到这行李箱,对薛凛来说如获至宝,因为他终于可以脱下紧身的潜水服,换上箱子里的棉质白衬衫和棕色长裤,虽然衬衫的肩窄了些,裤子的裤脚也短了些,但好歹不再像潜水服那样箍在身上了。

  行李箱里还有一双黑皮鞋,一看鞋面上的横细纹,就知道是穿了很久的了,但鞋子里里外外的皮质都保养得很好,看得出老先生生前对物件的珍惜和爱护。

  “老先生,对不住了,我的脚现在真是扛不住了,借您的鞋一用,如果有朝一日我还能活着回到家,我一定给您烧一双更好的鞋,谢谢您了。”

  薛凛拿着那双鞋,对着大海拜了拜,而后坐在地上,准备穿鞋,可这鞋对薛凛来说有些大了,他站起来试着走走路,却像穿拖鞋一样,走一步,掉一次鞋后跟。

  姚织夏灵机一动,把救生圈上连着的绳子割下一小段,分成细的几股绳,然后走到薛凛面前蹲下。

  “你抬起一只脚。”

  薛凛不明所以,却也乖乖照做。

  姚织夏将绳子从鞋底穿过,像打包礼品一样把绳子缠在鞋上,最后系了一个活结。

  薛凛抬抬脚,果然鞋子跟住脚了。

  “姚织夏,你真是全能女战神,谁娶了你,这辈子都不用愁了。”薛凛心情颇好地开起玩笑来。

  蹲在地上的姚织夏,看着薛凛却没有回应,只是嘴角配合性地微抬了一下,眼神示意他抬另一只脚。

  如果他知道她的家世和经历,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感觉到姚织夏的沉默,薛凛立马转移话题,“我刚才把行李箱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个宝箱,有个饭盒用来盛水,几件衣服我们可以互相换着穿,还有毛巾和刮胡刀啥的,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姚织夏抬起头,一脸疑惑。

  “里面有只还没开封的牙刷!”薛凛一脸正经地说。

  姚织夏刚把绳子绑好,薛凛就急忙跑到行李箱那,将那把外面还套着塑料的牙刷拿过来给她看,姚织夏低头仔细一看,发现塑料套上写着“庆祥宾馆”四个字。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一只牙刷,我们谁来用呢?”

  姚织夏看着薛凛一脸为难的样子,本想开口说让他用,可刚要开口却被薛凛抢了先。

  “这样吧,我委屈一下,我们一起用吧!”他大义凛然。

  “不用,你用……”她诚意谦让。

  “别再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薛凛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大丈夫不拘小节,就这么定了。”薛凛一只手挡在姚织夏面前,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

  这事儿对姚织夏来说是小事儿,可对于平时生活精致到不允许有一根头发出现在洗手台和床上的薛凛来说,这跟有没有食物吃同等重要。

  对此,他着实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如果只有一方用,那另一方长期不刷牙的口气也会连累另一方,如果两个都不用,就会互相恶心对方,所以最双赢的结果,就是双方秉承着互惠互利的原则一起用。

  姚织夏自是知道薛凛对这牙刷的执念,之前他们还是客人和服务员的关系时,她就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他这种人的讲究了,对床具品牌有要求,对洗漱品牌也有要求,连屋子里的香薰品牌都有要求,当时姚织夏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准备的,所以此刻,薛凛愿意跟她用同一个牙刷,着实让她吃了一惊,这是普通人类的一小步,但对于薛凛来说,可是退让的一大步。

  新装备分配好,旧装备收拾好,两个人轮番值夜给篝火添柴,就这样渡过了又一夜。

  岛上的两人安然无恙,陆地上的人们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龚炎带着柳飘飘赶到临时成立的海上搜救中心时,整个指挥厅里都乱糟糟的,随处可见抱头痛哭的人们,这里的气氛简直像阎罗殿一般压抑。

  穿着醒目的搜救队队服的人员来回急速地走动着,龚炎在搜寻像是指挥官那类人的身影时,忽然看到了远处的薛怀远,他正悲痛欲绝地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额头,身上也抖得厉害。

  戚航此时正站在薛怀远身旁,两手扶着他的肩膀,搜救队的人员路过他们时,跟她简短地说了几句便走了。

  龚炎见状,赶忙跑上前去和他们汇合,柳飘飘也追了上去。

  “戚姨,情况怎么样?”龚炎焦急地问。

  “龚炎,你来了!刚才搜救队的人跟我说了一下情况,是东南部海域的地壳变动,造成了海啸,虽然事发时薛凛所在的船只就在主航道上,但海啸引起的乱流会造成很多不确定性,也就是说,他们只能推测出一个很大的水流流经范围,在这个范围内进行搜救,而且当时出海的游船太多了,有不少人失踪了,我们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抱着一丝希望等待吧。”

  戚航说到最后一句话,便低下头心疼地看着薛怀远,忍不住眼眶泛了红。

  “对不起,薛叔,都是我的错,是我建议薛凛带林晴羽去星途岛玩的,真的,我对不起您。”龚炎说着便双膝跪地,向薛怀远鞠躬。

  薛怀远见状连忙站起身,将龚炎扶了起来,“炎炎啊!你说什么呢!叔怎么会怪你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天灾难测,林晴羽幸运,活了下来,只怪我那儿子没这个好命……”

  薛怀远说到自己儿子又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哽咽到无法再说话,龚炎一把搂住了薛怀远。

  “怀远,炎炎,没到最后一刻,我们谁都别放弃,现在刚开始搜救,我们就溃不成军,那往后的日子怎么熬?”

  戚航说罢,拍了拍这两个平时在商界运筹帷幄却在此时相拥而泣的大男人。

  “是啊,龚先生,薛叔叔,我们一定要相信,相信才会有奇迹,老天爷最爱帮助相信他的人了。”柳飘飘在一旁忍不住说。

  戚航刚才一见到龚炎,就注意到了他身后的这个女孩子,她打扮得很朴素,眼神和神态也不似她平日偶尔在陪薛怀远应酬时所见的上流名媛,她的眼睛里透着纯净和天真,戚航虽已从商场隐退多年,但她看人的能力却依旧犀利。

  “炎炎,这位小姐是?”戚航温和地开口。

  “戚姨,她叫柳飘飘,薛凛租的那艘船,有个叫姚织夏的服务员,海难发生时,她也掉海里失踪了,柳飘飘是她的同居室友,也是非常亲密的好朋友。”龚炎介绍道。

  “薛叔叔,戚阿姨,你们好,我叫柳飘飘,你们叫我飘飘就好。”柳飘飘见龚炎介绍她,便立即微微低下头,恭敬地跟两位长辈问好。

  “你好,飘飘,没想到你的朋友也遭遇了这种事,作为一个女孩子,你真的很坚强,我们互相支持吧,但愿他们两个都能平安回来!”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眼前这个女孩子却给戚航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怀远!戚航!我们来了!”

  龚炎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到来人正是他父母。

  龚博文什么也没说,径直地张开双臂抱着薛怀远,沉重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尹思渺看着他们二人,也不好说什么,便转头跟戚航说:“刚才博文给朋友打了电话,他们会帮忙再多加派些专业的搜救队员,不管怎样,多少能提高些找到阿凛的几率。”

  “思渺姐,麻烦你们了,还好有你们在,要不然怀远是真的撑不住了。”

  戚航说这话是有原因的,薛怀远十年前痛失爱妻,茶饭不思,在公司开会时胃病发作,是当时担任集团财务总监的戚航送他去医院,又帮他瞒着自己那正处于青春期又油盐不进的儿子。

  她白天要挑起大任,解决公司因内部斗争而引起的各种棘手问题,晚上又要跟薛怀远一一汇报,帮忙照顾他。

  那时的戚航才30岁,可她一边要临危受命保住薛怀远在集团的地位,另一边又要按照薛怀远的指示,把薛凛的出国手续尽快办完,让他远离国内的纷争。

  薛凛因为被父亲送出国而怀恨在心,可只有戚航知道,薛怀远不仅是为了让薛凛远离这伤心之地,在新的环境中疗愈自己,更是为了防止自己因在集团斗争中失败,影响了薛凛的学业前途。

  不过幸运的是,薛怀远还有一个与他们夫妻二人一同创业的兄弟,龚博文,他们两人之间有着坚不可摧的信任和忠诚,所以在戚航和龚博文的共同协助下,薛怀远最终守住了当初三个人一起打下的江山,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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