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望京
在望京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车辆偶尔阻了来往的行人,好在虽然是京都的医院,规模却不是很大,那车辆来回也没有多少,稍微堵塞了一会儿也就散开了,除了几个闲散着出来遛弯的老头老太太抱怨以外,更多的是满脸愁苦闷头走进医院大门的人。也有穿着病号服拄着拐杖踱步走出来的,推着轮椅慢慢走着的,更有甚者一手高高抬起吊瓶,一只手继续输着液,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急匆匆地走了。
隔着不远,有卖早点的包子摊儿,鸡蛋灌饼,手抓饼摊儿,还有一处卖切糕的,只是生意不太好,顾客不多,切糕价格却是很贵。也不都是卖早点的,其间夹杂着一个算命的摊子,一个老太太看摊儿,面容不是那种一眼看去满是慈祥那种,却也不是人们所臆想的老神婆的模样,只是一个普通老妇人,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农活干完了,辛勤的老太太没有去打打麻将什么的,而是来城里招摇撞骗赚点外快来补贴家用。
旁边蹲着一个穿着破旧的棉布袍子的青年,刚从早点摊子上买了两个包子,蹲在树下吃着。衣物虽然旧,却也不脏,只是洗的发白,原先衣服上的色彩都脱落了不少,倒是有心人能依稀认出来那是一个太极八卦的图案。
旁边的老太太算不得是个有心人,只是实在闲的无聊了才仔细打量蹲在卦摊儿旁边的年轻人——杂乱的头发,以及被头发掩盖住的脸,破旧的布袍就不说了,脚上的鞋也是加厚的旧布鞋,在现如今的社会这么一身装扮确实是令人侧目。
“小伙子,你是练过武术的吧?”老太太说道。
年轻人用袖子擦了一下嘴,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哦,你是卜卦的啊!算的真准。”
老太太先是笑了一下,转而又问道:“小伙子要不要算算前程,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来京都投亲来的吧!”
年轻人忙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我没有钱了,钱都买了包子。”
老太太听他没钱,也就断了心思,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你不是来投奔亲戚的?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肯定是听人家说大城市好才眼巴巴地往这跑,哪有那么好,尤其像你们这种要关系没关系,要亲戚没亲戚的,不是当个什么小保安就是小保姆的,天天都要挨训,挣的钱也不多,不如回家去。”
“当保安能挣多少钱?”
“按现在的行情怎么也得一千出头吧,像你这样有点功夫底子的,我就不知道了。”
“哇,这么多!”小伙子先是震惊了下,又摇头叹道:“可是不行的,我送完信还得回山上。”
“小伙子哪里人啊?”
“青龙山的,离这里好远了,我坐了两天才坐到了。”又聊了有一会儿,老太太上厕所去了,委托他帮忙看摊子,他便坐在老太太先前坐的小凳子上,恭恭敬敬,拘谨的很。
远处有两伙人在吵架,是两家卖包子的,一家开在店里,一家推着三轮流动着贩卖,就这么一小块儿地方因为有学校、车站、医院,也养活了不少人。且说这两家卖包子的一家是行商一家是坐商,怎么说也应该是这开在店里的老板更有底气一些,犯不上去找人家麻烦,只是这家的包子价格贵,味道还比不得行商的那家,结果人都不去她那里买包子了,偏赶上这老板还有一些泼妇刁蛮的劲头,认定了“我们家包子卖不出去是外面那倒霉催的货扰的,把他们赶跑了我这包子就能卖出去了”这一想法,先是对那家人挤兑一通,后来两边干脆就骂了起来,要不是两边男人互相拉扯着自己媳妇,肯定是要打起来了
小伙子是不太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也不管那边闹哄哄的景象,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背些什么,有些是药名,有些却是时辰方位。老太太也一直没有回来,兴许是闹肚子了,兴许是看热闹去了。旁边又来了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额宽颌窄神色憔悴,眼角到太阳穴之间隐隐有着青灰之色,乍一看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寻常的很。此时他正站在旁边的树荫下,拿着一个手抓饼吃着,虽然看起来疲惫不堪,举止倒是斯文,细嚼慢咽着将饼吃了半块儿,那边热闹也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虽然忙着回去照看自己妻子,但人呢,不管什么时候都难免有些好奇心,所以便随口问了一句,“小哥,那是怎么了?”。
小伙子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角亢氐房心尾萁,东方青龙压高低,牛斗女虚危室壁……”被他打断了,这才抬头看他,中年人讪笑了一下,多少是有些修养的,也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便问道:“小哥这是在算命?能不能给我算上一卦?”
小伙子本来想说这是帮人看摊的,不知怎么的说出口时却变了样子,“你媳妇的病没什么大碍,但是你太辛苦了,喝酒也没有节制,肝胆功能失调,一会儿你要回去的话最做好个检查,没有病最好了,但你最好还是检查一下。”他说的欲言又止,却叫那中年男子心里却是忐忑不安,本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这小伙子真有些本事,说出他是陪妻子看病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信了,待说完他平时的饮食习惯,十分话已信了九分,忙问道:“不知道小哥怎么称呼?”
小伙子亮出一口白牙,笑着说道:“我叫玉衡,我师父说我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该叫这样的名字的!”本是带些贬义的话让他说的自豪无比,连带着中年人忐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玉衡,好名字,北斗七星里上承文曲星,下接武曲星,文武兼备。看来老师傅对小伙子你的期望很高。”中年人赞道。
“你真有文化。我回去就跟我师父这么说!”
“这是我的名片。”他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上面写着唐中两个字,底下是公司职称与联系方式。“如果有什么用的上我的,玉衡小兄弟可以根据上面的联系方式找我。我就先走了。”他走的匆忙,像是回去验证去了,只留下举着名片有些无措的玉衡。
“走的这么急么?我还没出方子呢,唉,算了,师傅说我只学了三把刀的功夫,给乡亲们治病还行,这城里的人看着金贵,别给治坏了,赔不起的。”想了一想,又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很厉害啊,天天都认真学,而且医书上明明写着呢,好的医生是不给人治病的,师傅肯定没看到这一段。还嫌弃我不会治病。”他又自我肯定了一番,却听到远处嘈杂的声音随着一两声呼喝渐渐平息,早点摊子前忙活着的两个人也匆匆收拾着东西,三下两下地收拾利落,推着车子就走,不一会儿这附近便只剩下行人了。
“哎,说你呢!聋了啊!”语气有嚣张,原来是个城管——却是卖包子的那家女人报了警——只见城管气冲冲地从车上下来,几步走到玉衡的跟前,抬脚就踹,玉衡下意识的闪了一下,那人一个趔趄,像是闪了腰,幸亏旁边有与他一块儿的,忙扶了他一把。
“妈的,你还敢还手?!”从车上又下来三个人,阴沉着脸走了过来。玉衡方才能听到有人在喊,却不知道是在喊他,他这样倒激起了城管立威的念头。
玉衡抬眼一看,满脸懵逼,“警察叔叔?额,我不是有意要躲的。”那城管可不理他,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来就要往他的头发上抓,玉衡这下便不敢反抗了,被那人摔在一旁,剩下的那几个城管看着,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还是老刘霸道,往跟前一站就把那小子吓唬住了,连动都不敢动。”
“这小子邪门的很,差点把老子的腰闪了,不过这小子貌似是个傻子,警察,还叔叔,哈哈哈,这几天都不够这一句话逗得。”
“王曲昂你自己什么身板自己还不知道吗?跟你老婆动作都不敢稍微大点,这都跟骨头没什么关系了,我看呐根本就是肾亏了。”
几个城管都在笑,唯有那个叫王曲昂的面色难看,刚要张嘴骂娘,却见那个被他们丢在一旁的小年轻把书塞进包里,嘴里念着:“平心静气,平心静气......”转身像是要走。
“别跑,小子!”王曲昂伸手去抓,被玉衡一把叼住,左脚向后一撤,右手向下一拉,便将王曲昂扯到地上。
虽然王曲昂方才还被他们调笑来着,此时见他被制住,那几个城管却也没闲着,一个一脚踢向了玉衡的肚子,一个便往他的胳膊上抓。玉衡身上的功夫也是不假,踢在小腹上的一脚硬生生的受住了,那抓向胳膊的手也被随手拨开,一起身一摆腿,一城管直接被踢了个凌空,横着摔向地面。
若论起功夫来,别说这三五个城管不够看,再来十个也一样,奈何这城管里面鱼龙混杂,打架那是家常便饭,玉衡这是狮子战群狼,总有防不住的地方,被人从后面蹬在小腿窝里,往前便是一个趔趄,剩下那几个人哪里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顺着胳膊就将他按在了地上。
老刘向他呸了一口,还真当自己是小说里的男主角了,“怎么样,爷这一脚受的住不,就不信你能没个破绽。”
“还是老刘阴,这愣头青能玩的过咱?”
“哎呦我去!按紧了他。”才刚两句话,被按在地上的青年就如同地龙翻身一般,腰胯一个劲的扭动,大蛇似得摇头摆尾,几下便从城管手里挣脱了出来。
“老刘,不行了,得上电棍了。”话还没说完,老刘一时不察,被玉衡勾住了脚脖子,一股大力袭来,不由自主的摔倒在地。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生生受了一套地躺拳,捂着裆部哀叫不已,另几个城管也多少被波及到了,抱着大腿根可劲揉着,叫的像是公狗发情一般。
年轻人起身要走,却又看了一眼挂摊,“大娘怎么还没回来?”殊不知,那大娘早看到这边打了起来,悄默声地跑了。
眼见城管缓和的差不多了,玉衡不敢多待,将挂摊扯作一团,揣在怀里一瘸一拐地走了。
且不说城管那边如何,玉衡这边是能走小巷不走大道,走到最后便成了死胡同,好在那些人被打怕了,也不曾来追他。
玉衡气喘吁吁地坐下,倚着胡同口的垃圾桶,一股子怪味直往鼻子里钻,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垃圾桶里突然探出一对灰绿色的眼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