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他打起精神去上班。
“祝工,你脸色好难看啊!要注意身体啊!”工友跟他打招呼。
“嗯,”祝贤玉点了一下头,算是对工友的回应。
“老弟,最近你精神好差呀,有些事情想开些吧,啊?”祝贤玉精神状态极差,严经理来到工地看望他好几回了,总是关切地安慰他。
“你的状态不太好,就不要上班了,回宿舍休息去吧!”严经理深深地为祝贤玉感到担忧,扶着他日渐消瘦的肩膀说道。
“没事,上班还好些,待在宿舍里更窝心。”戴着工帽,穿着制服,手里拿着测量卷尺的祝贤玉,面色凝重地说道。
严经理摇了摇头,无奈地离去。
祝贤玉变得沉默寡言了。虽然工作没有受到影响,但他苍老得特别快。满脸的皱褶,皮肤黝黑,稀疏的头发,精瘦的身体。苍老的面容和形体,就像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可他才四十多岁呀!
一位年轻女子一手拎着漂亮的坤包,一手牵着手里拿着一束鲜花的,五、六岁小女孩,跟在姚技术员身后,朝公司驻地走来。
经过门卫岗亭时,姚技术员跟门卫说了几句什么,便走进了公司驻地及家属区。
来到家属区二楼时,看见祝贤玉正站在走廊窗口处吸烟,“爷爷好!”小女孩主动跟祝贤玉打招呼。
“哦,你好!是你女儿吧?”祝贤玉问着小姚。
“是的。刚刚从车站接她们过来。”小姚满面笑容地说道。手里拖着行旅箱,身上背了一个大包裹。
“你好!”小姚爱人也礼貌地跟祝贤玉打着招呼。
“你好!”祝贤玉回答道。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亮。
祝贤玉很快回到房间,将房门轻轻关上。
他坐到紧挨窗口的床沿上,望着窗外出神。一会儿猛烈地抽几口香烟。香烟在他手里悄悄地燃烧着。他忘记了抽烟,直到香烟烧成了烟蒂,灼痛了他的手指,他才将烟头扔在脚底下踩灭。
夜晚很快降临,外面亮起了电灯。祝贤玉仍然待在黑暗中,沉思。
他忘记了吃饭,忘记了喝水,默默地枯坐着。或者站起来,围着窗口,踱几步。
“笃笃笃,”有人敲门。
一会儿,小姚的声音:“祝工,你在吗?”
祝工没有作声,小姚推开房门,“怎么不开灯啊?”
看见祝工坐着窗户旁边,寂然无声。
“这是我老婆从老家带来的特产,红枣和板栗。您尝尝!”小姚微笑地把两包吃的东西拿了进来。
“哦。”祝贤玉应了一声。
“记得吃啊!红枣又甜又香,板栗也是熟的,甜着呢!”小姚将吃的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退出房间,将房门轻轻关拢。
“嗯。”祝贤玉轻轻应着。房间里死气沉沉,窗外一抹微弱的亮光照到屋里。
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常常因思念亲人忘记吃饭,忘记做事。上班的时候也会丢三拉四,记忆力逐渐衰退。
祝贤玉在工作和生活中就像是行尸走肉,没有生气。只是呆板地工作和活着。
当痛苦把一个人淹没时,谁也无法拯救他。
以前一腔热血为了工作理想而奔忙,那时有妻子女儿和母亲。现在一个亲人也没有了。除了机械般的工作,生活就像死水一潭,了无乐趣。
警方帮他寻找妻子女儿的事情没有任何回音,母亲也是杳无音讯。心中无尽的悔痛压得他元气大伤,心灵是那样麻木而僵硬。
有时他会问自己:她们都过得好吗?她们都没有什么事吧?
他不敢将她们往最坏处去想,只求上天保佑她们平安无事!
“祝工,危险!”小姚忽然发现,祝工已经走在脚手架的边缘,吓得他不禁大声喊道。
听到喊声,祝工转身看见了手里还在忙着搬东西的小姚。
“哦,”祝工应了一声,看了看眼前六层楼高的脚手架。
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地往旁边过道走去。
日子在平凡中一点一点地逝去,寒来暑往,春夏秋冬,痛苦的心灵没有一丝亮光。祝贤玉在苦涩和彷徨中苦度时光,对工作也没有了以往的热情。
那是一个黑色的星期六,为了赶工期,大家都在忙着手中的工作。
“哎呀,不好了,祝工可能掉下去了!”一位工友惊慌地跑过来,向小姚大声地报告。
“怎么啦?”小姚神色紧张地问道。
“我看见祝工刚才还在,现在不见了!肯定掉下去了。”工友慌张地说道。
小姚随着工友的引导,来到了一处幽暗的深井处。
“祝工,祝工,您在吗?”小姚赶紧用手电筒向下面照去,可是什么也看不清。
“你赶紧去拿照射灯过来,多拿几盏。”小姚吩咐工友,同时不断地向下面喊话。
“祝工,您在吗?祝工,您怎么样了?”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小姚身上捆绑着绳索下到井底时,看见祝工蜷缩在洞底昏迷不醒。脸部,头上,都有划痕,额角和嘴角还在流血。
祝工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
医院的诊断结果是:祝工头部摔成了严重的脑震荡,身体第四节和第五节腰椎粉碎性骨折,需要立即住院手术。
小姚和工友们在手术室门外焦急地等待手术结果。
祝工被推出手术室时,医生告诉小姚:“病人手术虽然成功了,但以后可能要在轮椅上生活。”
听到这个消息,小姚心里非常痛苦。工友们也都唉声叹气,纷纷为祝工以后的生活担忧。
祝工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病情得到控制后,严经理派人将他送回了国内,在一家一流康复医院进行后期治疗。
祝工消瘦的身体更加虚弱了。
穿着病员服,头上戴着黑色布帽,坐在轮椅上,由小姚推着,在国内一家大型医院里做着各种检查。
做完各种检查后,祝工在医院住院部住了下来。
每天由小姚在医院里面照顾他。
小姚的爱人林芳,拎着一只保温桶和一袋东西来到医院病房。
“祝工,您现在好些了吗?”林芳亲切地问道,祝贤玉躺在病床上打着吊针。
“嗯,好些了。”祝贤玉脸色憔悴,胡子拉渣,望着吊瓶里黄色的药水回答道。
“我给您带来了干净的衣服,还有苹果,香蕉。”林芳将东西放进床头柜里面。
“你来了?”小姚手里拎着一只暖水瓶,从外面走进病房。
“嗯,你回家洗个澡吧,休息一下!这些天你也累了。今天我单位轮休,让我来照顾祝工吧!”林芳接过丈夫手里的暖水瓶,边说边把暖水瓶放到床柜上面。
“也好,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小姚望着妻子,“那就辛苦你了!晚上7点钟我来接班。”
“好,你快去吧!”林芳对丈夫说。“我煲了鸡汤给祝工喝。家里也有鸡汤,回家后记得喝呢!女儿已经住校,不用你管了。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
“好嘞!”小姚高兴的就要离去,忽然想起来道:“等下打完吊针,祝工要上厕所方便。你就把床摇下来,小心搀扶他,让他坐上轮椅,把他推进厕所就可以了。现在他的腰伤好了很多,自己会解小便。”
“好的。”林芳回答道。
“万一有什么事情处理不了,就打电话给我。”小姚严肃地叮咛妻子。
“好的。”妻子回答。
小姚回家去了。
中午,打完吊针后,林芳搀扶着祝工坐上了轮椅。然后推着他去上厕所。厕所就在病房里面,跟洗漱间连在一起。
林芳将祝工轻轻搀扶起来,祝工能够扶着轮椅站立一会儿。林芳便将厕所门轻轻关拢,在厕所门外候着。
一会儿,听到厕所响起了冲洗厕所的水流声后,林芳便打开厕所门,进去将祝工轻轻搀扶着坐上轮椅,再将祝工送回病房床上。
她给祝工喂鸡汤。
“还是我来吧。”祝工感到不好意思,他示意林芳将汤碗递给自己,他要自己吃。
“好吧。”林芳将鸡汤碗端给他,再递给他一只汤匙。
林芳已将病床高高摇起,让祝工靠着病床坐着。鸡汤碗就放在祝工面前的被子上面。碗下面垫了一张报纸。
祝工的手指虽然有些僵硬,但总算可以自己吃了。
“你也吃饭吧!”祝工望着林芳说道,蜡黄的脸上没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