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季特别温暖,别说是雪了,就连零下的温度都没有,自从爸妈不在我身边之后过年总是我最不愿意参加的活动,我向往着像村里的大傻子一样过年了就活蹦乱跳的到处放鞭炮吓人……但这显然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姨夫的恢复并不理想,从小姨的神色中我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所以今年的年夜饭我也跑到了小冉家里,没有去打扰他们两个在医院的二人世界,虽然小冉妈妈做的饭菜很美味他们一家三口也对我嘘寒问暖但是我依然味同嚼蜡,因为在厨房外面我听到小冉妈妈在对小冉爸爸抱怨,内容大概是姨夫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外面有传言说我是一个扫把星……虽然小冉爸爸斥责了她为什么还这么迷信~但言语之间让我解读出了以后应该少来甚至不来了。明明不想要我来却还是要客气的欢迎我,而我也需要开心的报以谢谢~这由内而外的违心让我第一次对人际之间的交往感到疲倦!更加让我如鲠在喉的不是那些流言蜚语而是姨夫的病情。
我不想再等,随便吃了几口就起身告别,婉拒了小冉要我和她一起睡觉的要求,她皱着眉很奇怪,因为大部分的新年我都是和她一起过的~
第一次讨厌小城的宁静,我想要打个出租车去医院可是这年三十的夜晚真的对我非常抱歉,于是我开始走路。这样也好,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陪伴我的只有走过每个家门口,从中传出来的欢声笑语与时不时在天空中爆发的美丽的烟花,我低着头踩着只有自己明白的节奏向前走,虽然今年冬天不冷但是晚上起风之后还是让我打了一个寒颤,南方的湿冷与小雨总是令人头疼,路边的小水坑已经让我无处安放的心变的躁动不安,脱掉鞋子和袜子拎在手上,我赤着脚大刺刺的走到了马路中间,这柏油路不停地被汽车轮胎碾压,所以它大概是整个世界最温暖的地方了吧……然而从脚底传来的阵阵冰凉仿佛在嘲笑着我的幼稚,我张开双臂向前走迎接着扑面而来的冷风,迎接着那些窃窃私语,那些来自人间的刀与剑。
这个本该黑暗如死亡的夜晚却被无数的烟花和灯火照的如同白昼,而那些欢声笑语与其乐融融就像一只只小蚂蚁啃食着我的肉体我的心,以至于对面驶来一辆车我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一直等到刺眼的白光照过来才明白了。
我平静的让路就像一开始安静的占领整条马路。
“那个……方香是吧?这种日子你一个人赤着脚在路上走,要不是认识你我一定会认为你在修仙呢~”车窗吱吱呀呀的摇了下来,一股温暖的气息从车厢里扑面而来,我认出来车里的家伙不就是简谣的男友么~
“我要去市一医院,你能不能载我去?”
“上来吧~”他对我招招手。
“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走?你去医院干什么?年夜饭吃过了吗?”我此刻的想法是幸好我坐了后座,不然应该会被这个老男人的口水溅的满身都是,所以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从后视镜中我看到了他尴尬的笑了一下,所以我想他应该明白这个白眼的意思。
可有时候男人就像是一团吸饱了水的海绵,越是打击越是会吐口水,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理他。
“我听简谣说你是井方村人啊?我可不骗你我外婆家就在那里,我估计咱俩可能都见过~简谣还跟我说虽然你这个人看似冷面如阎王但其实是一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
“简谣对你说了这么多,难道没有跟你说刚刚那三个问题的答案吗?”我实在没有心情聊天。
“好像没有……”他说道。
“那你应该再问问简谣……这种日子你怎么不去陪简谣?”我问道。
“她哪里会需要我陪呀哈哈哈~我跟你说她家里可热闹了,他妈妈有六个兄弟姐妹每年都要一起过年吃饭,而且……”他说的眉飞色舞,好像真的去过简谣家一样。
“到医院还有多久?”我问了此行的最后一个问题,之后便不再搭腔。
…………
…………
我看着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心里想着:这里可能是今晚唯一有点人味的地方吧,但并不是因为里面有人,而是这里有一些即将结束生命的人,这些人才是拥有最真实的感情。
这是我第二次来看姨夫,这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冷血而是一直想盼望姨夫能够以健康的身体回到家里。而此刻我站在他的病床前几乎认不出他了,如果不是小姨在边上我会极度怀疑这个瘦成皮包骨的老头子是用来狸猫换太子的,在我脑海里的姨夫有爱心,爱运动,更爱笑……
小姨拉着我的手,她很用力,她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手上,姨夫眨着空洞的眼神看着我,而我一时之间尽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种间歇性的断片实在是让我烦不胜烦!出乎意料的是姨夫尽然先开口说话了,而且是对我说的,他让小姨出去表示要和我单独聊聊。
“香香,你是不是以为我这幅样子马上就要挂了?甚至活不过这个新年了吧?”姨夫遣走了小姨之后挤出一丝笑容对我说道。
我感到很抱歉,因为躺在病床上的姨夫还能流利的说话已经足够让我震惊,更别提还能对我笑了,在我看来他应该只是太虚了并不是一个医生口中的将死之人,不过有一点他说错了,我并没有觉得姨夫活不过这个新年而是根本过不了今晚……
“你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同时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我不知道上次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但我知道你一定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我想说谢谢你但我知道没用,你小姨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她对你很感激也很在乎你,同时也对你有很大的愧疚,但她就是说不出口你不要埋怨她……”
我使劲摇头,眼泪就像脱缰野马早已夺眶而出再也不受我的控制。
姨夫休息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虽然我不会马上就翘辫子但是这器官的排异却已经注定了接下来的命运。正好你今天在我一定要跟你说两件事,第一我死后会把器官捐献了,到时候会有一笔钱,然后你小姨会把房子处理掉,合计下来的钱足够给你了,虽说我们早已经是一家人但这是你妈妈对我和你小姨的嘱托我们必须办到。第二,我知道村里的那些死三八开始说三道四了,我阻止不了他们,但我早就看出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你也明白我和你小姨绝对没有过这种想法。我们两个自己没有孩子,自从把你接到家里就已经把你当成我们的女儿,我希望我死后你和你小姨要互相依靠,如果~如果实在受不了这些流言蜚语就和你小姨用剩下的钱搬到别的城市去住,越远越好……”
总觉得要说点什么,但是眼泪已经让我喘不过气……看着他渐渐涣散无力的眼神我再也忍不住这样的生离死别用尽力气站了起来冲出病房。
小姨在门口的凳子上发呆,我看着她,她仿佛老了好几十岁,但同时她又像变成了一个和我一样孤苦伶仃的孤儿,我轻柔地抱着她的头任由她在我怀里静静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