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西红柿炒鸡蛋
英子抬头看看窗外,这是一楼教室,窗前是一排齐腰高修剪过的绿植,间或种着高大的杨树,通往教学楼的路上偶尔有三三两两学生走过。
这栋回形教学楼共六层,一楼有十个近一百平的大教室分给每个系做画图室,其他五层是上课或自习的小教室。而101教室是机械系的专用教室,专门给机械系应届毕业生画图用。
教室里静悄悄的,四十多张大画板朝向黑板无序摆放,大家或手握大三角板凝眉思索,或手握铅笔埋头画图,偶尔有轻声讨论声,更多的是沙沙的画落笔声。
英子是一名在校大四女生,再过大半年就要毕业了,她的专业是机械及自动化,据说这个专业就业面广,找工作不难。
高中一毕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得知女儿要的千里外的H省S市上学,母亲偷偷地哭了几个晚上。这次面临毕业,父母一再叮嘱希望她回家乡就业,英子乖乖地向家乡F省的几个机械行业的工厂各投了份简历,然后乖乖回校等待获得面试的机会。
当然,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英子在室友的建议下,向S市的几个小企业也投了简历。但因为是女生,在招聘会上招聘负责人嫌弃的眼神让她很无奈,真是赤裸裸的性别歧视啊!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英子无精打采地收起画笔和尺子,吃完饭回来继续画图吧,一张简单零件的三视图都需要一周左右才能完成,如果结构复杂的大总成需要至少一个月,所以大家都不收图。英子像往常一样,在图面上盖几张干净的信纸,用三角板压着,然后和三石结伴走出教室。
“英子,工作找得怎么样了?”三石关切地询问道。
“还没呢!”英子无奈地摇摇头,转而问三石:“考研准备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尽力而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三石笑笑:“真快啊,都要毕业了,想到我们就要各奔东西,真舍不得你们啊!”
“哎呀,别感叹啦!快去食堂打饭吧,晚了就没菜吃啦!”从后面赶上的小鹿和尾巴嘻嘻笑着冲到了她们的前面。
英子和三石相视一笑,也快步向食堂方向走去。
英子、三石、小鹿和尾巴是同班同学,也是同寝室室友。四位姑娘住在女生寝室楼的四零二寝室,四人来自不同城市,生活背景不同,性格迥异,她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自习,几年相处四人已然成了姐妹。
尾巴最小,家在本市,父亲是公务员,母亲已退休,在父母支持下,尾巴也准备考研。
小鹿男友老家在上海,所以她和男友向上海的很多公司都投了简历,只要能和男友在一起,小鹿觉得一切都值得!
三石的男友高一届,已经在C市找到一份令人艳羡的好工作,三石家庭经济条件差,但学习成绩好,在男友的鼎力支持下正心无旁骛地准备考研。
英子家里情况也不好,父母早就下岗,到处打零工挣钱供她上学,所以英子决定毕业就上班,挣钱养家让父母不再那么辛苦,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会留在S市吗?”三石和英子打好饭,找到位置坐下。
“不知道呢!我也爸妈希望我回老家,我和小海也许逃不出黄昏恋的悲惨结局!”英子挑着饭里的菜食不知味。
“小海对你那么好!你舍得其他而去吗?”三石轻声问。
“还是你家疯子好!每天都给你打电话,说的情话肉麻得我全身起鸡皮疙瘩!”英子打趣她。
“你个小妮子,偷听我们说话!”三石嗔怪道。
“没办法,宿舍那么小!你的声音那么轻柔,那一脸幸福样,不用猜就知道是疯子的来电!”英子调皮地向她撇撇嘴。
小海是英子的男朋友,比英子早一年毕业,为了英子舍弃广州一家杂志编辑的工作,回到S市窝在一个小厂当小小技术员。每个月领着微薄的工资,一心一意守着英子,等她大学毕业。
当英子告诉小海自己父母的要求时,小海正在自己小厂分配的寝室里给她做最喜欢的西红柿炒鸡蛋,简陋的宿舍弥漫着酸酸甜甜的香味。
只有十来个平方的空间,放着两张钢架床和一张长方形书桌,别无其他家具,显得有些空荡。两张架子床靠墙并排放着,长方桌摆在靠窗钢架床的床头边。由于只住着小海一人,靠门的架子床上搁着小海的不多的家当:一个行李箱和两个放杂物的纸箱。
为了省钱,小海买了一套炊具,一个小电炉和锅碗瓢盆,每天自己买菜做饭。周末英子去看他,他都要给英子做西红柿炒鸡蛋。
见小海不做声,英子啪地关掉电炉,扳过小海的身子,挑起他的下巴,凑近痞痞地说:“这位帅哥,可愿意随我去往南方取经啊?”
小海脸上立即堆上谄媚的笑容:“愿意,当然愿意!别说南方取经,为了你,我愿意四海为家!”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英子拍拍他的肩膀心满意足地开始享受美食。
到S市后,英子这个南方人很长时间都不适应,最主要的就是饮食方面。
英子至今还记得上大学第一天在食堂吃饭的情景。那天中午,她和室友们在食堂买了二两米饭,然后随意地点了一个小白菜和一个花菜炒肉片。
由于坐了一夜的火车,上午刚到寝室忙着收拾行李,没顾上吃早饭,英子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食堂和女生寝室间隔着一个大操场,英子和三个新认识的室友兴高采烈地拿着饭盒穿过操场去食堂吃饭。
从食堂大门进去,左侧是主席台,中间摆放着上百张四人位的小长饭桌,食堂右侧是厨房和一长溜的打饭窗口。食堂里早已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每个窗口前都拍着长长的队伍。四人随着人流打好饭,着了张空着的小桌坐下。英子急不可耐地将小白菜和花菜浇在米饭上拌了拌,然后往嘴里塞了一大勺,大嚼几口,立刻舌头像着了火一样烧得慌。那火辣辣的滋味窜到鼻腔,冲进眼眶和耳道。立即,英子的鼻腔流出两道清水,眼泪也滚滚向下流淌,接着耳朵哄地一声叫起来。她看不清,听不见,脑袋疼得难受!这是什么菜啊?这简直就是火药、炸弹!再吃她就要壮烈牺牲了!
英子痛苦地咽下嘴里的那团火,疾步冲出食堂后门,打开洗碗池的水龙头,咕噜噜地灌下一大口自来水,勉强浇下嘴里和胃里的火,就着自来水给自己洗把脸,然后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
其他三人奇怪地看着英子冲出食堂,又看着她张着嘴哈着气回到桌前,小鹿关切地问道:“怎么了?饭没吃完呢,怎么跑了?”
“菜里埋了辣椒炸弹!我差点壮烈牺牲啊!”英子挑起小白菜中的绿油油辣椒丝苦哈哈地说道。
“原来你不能吃辣的啊!”三石惊讶地说道:“食堂的菜大多都有辣椒,你以后吃饭怎么办!”
“什么?都有辣椒!”英子大惊失色,不甘心地回到打饭窗口,打菜的胖师傅乐呵呵地拿着大勺问:“小姑娘,要打啥菜啊?”
“大叔,我想打没有辣椒的菜。”英子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胖师傅。
“没有辣椒的菜?没辣椒那菜哪有味道啊!”胖师傅不解地看着英子,然后摇摇头:“没有,没有!”
英子大失所望,苦着脸回到饭桌边。
“没有找到合适的菜吗?”尾巴问道。
“那你以后吃饭怎么办?”小鹿为难地说:“除非你以后不吃食堂,去学校外面的小饭店包餐。”
“包餐的费用比较高吧?”三石好奇地问。
“应该贵些!”小鹿说:“我听说有些男生吃不惯食堂,准备在外面包餐呢。”
“在外面包餐还是不方便,要排队等呢!”尾巴接上道:“我们去饭店吃饭,如果客人多了就得等,包餐也是一样的。”
“你啊,还是慢慢地适应吧!”小鹿劝道:“S市气候干冷,吃辣椒可以防寒呢!”
英子为难地看着饭盒里几乎未动的饭菜。
“还是吃点吧,可以先把辣椒挑出来。”三石关切地对她说。
“好吧!不就是辣椒吗!吃!”英子咬咬牙,把辣椒丝从饭盒中挑出来搁在盒盖上,然后菜一口饭一口地吃起来,这顿饭吃得英子“涕泪双流”,胃中犹如火烧。
从那后英子每次点菜吃饭都非常谨慎,必须仔细挑掉菜里隐藏的红红绿绿的辣椒丝和辣椒末,才能开动。
一个月后,英子把食堂的菜尝了个遍,她悲催的发现食堂的菜肴里除了西红柿炒鸡蛋,其他菜里都放了辣椒丝或者辣椒粉。
后来英子饭盒里菜就只有西红柿炒鸡蛋了,小海为了抓住英子的胃,从各种渠道偷师,把这个菜学得炉火纯青,酸酸甜甜的味道比食堂的师傅都做得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