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辰芷青艰难爬起来,双目无神的看着俞鸿说道:“俞先生,好久不见。”
“晴晴都想起来了?为父很高兴呀。”
“为父?”辰芷青冷笑道:“现在,是俞先生失忆了吗?”
“你还是这么狠心,生恩不如养恩大,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是我也算的上是你的养父。”
“五千万,还得清你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了吧。”
“你好像忘了,我给你找了个好归宿,这座城市里人人羡慕的女人可是你呀。”
辰芷青看了一眼一边的纪薇年,她放在椅子上的手早就是青筋凸起,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冲上来吃了自己。可是,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
“是吗?可是你做这件事之前没问过纪小姐。”
“你说的对,所以我现在把你带到她的面前,让你们好好聊一聊,这笔账怎么算。”
俞鸿起身让开一条路,纪薇年看着死死盯着自己的辰芷青,轻蔑、冷漠、挑衅,自己因为这样下贱的一家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的煎熬!冲到辰芷青的面前死命的掐住她的脖子,精致的脸上都是可怖的杀气。
“辰芷青,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死?!你知道你有多该死吗?!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我死了,他,他也不会,不会忘记,我。”
“辰芷青!”
纪薇年抓着她的头发狠狠的撞在地上,直到她的额角鲜血淋漓,可是纪薇年还是恨,扬手疯狂的打在辰芷青的脸上,直到自己的手没了知觉,可是辰芷青只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俞鸿在一边冷眼旁观,恍然间,眼前的辰芷青就好像多年前的执意出走的苏欢一样倔强。
俞鸿抬抬手示意邱忠把发疯的纪薇年拉开,说道:“纪小姐再打下去就要把自己搭上去了。”纪薇年这才住手了。看着辰芷青,恶狠狠的说道:“你不过是辰枫买来的东西罢了,就是一件商品,只要出得起价钱就买得到的商品。”
辰芷青不想再听着他们言语间对自己的羞辱和伤害了,自己孑然一身,如今自己势单力薄,不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不是全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吗?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纪薇年真是没想到辰芷青会怎么平静,言语间没有一丝波澜。
“你脸皮还真是厚,跟你那个下贱的母亲一模一样。如果辰枫知道当年你的父母对他做的事情,你猜会不会杀了你?”
“这话什么意思?”
辰芷青就算是在傻,在无所谓,也听的出话里有话。
“辰芷青,你欠我的,欠辰枫的这辈子都还不清的,三条人命,辰枫背上的伤,我8年的痛苦一生的孤寂,辰枫一辈子的遗憾都要算在你头上,你以为你一条贱命就够还了?!”
“是我的不会推,不是我的你休想栽赃!”
“栽赃?辰芷青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告诉你,辰枫的父亲,我的父母都是被你的亲生父亲害死的,明明知道别人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来勾引,还敢生下你这个孽种?穆伯父对他多好,他竟然恩将仇报,害死穆伯伯,还谋杀了我的父母!你就跟你的母亲一样,下贱又恶毒!”
纪薇年咬牙切齿的控诉着她的罪行,辰芷青听着,这一言一词都是这么的可怕。
“辰枫的父亲是生病去世的,怎么会是.......”
对于真正意义上的父亲,辰芷青还喊不出口来,硬生生的噎了回去,纪薇年知道辰芷青不会承认的,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不承认也改变不了。
“你以为辰枫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你父亲做过穆伯伯特助,他怎么会知道穆伯伯吃什么药?药放在那里?又怎么会有机会换地=掉穆伯伯的药?穆伯伯已经昏迷了,他还是不放手,还是要穆伯伯死才甘心,穆伯伯对他恩重如山,他就因为穆伯伯不肯帮他做有违良心的事儿要下这样的手!如果不是因为他害死穆伯伯,我的父母也不会死的那么凄惨,连一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辰芷青这都是因为你父亲!”
辰芷青永远不会忘记,穆辰枫因为思念父亲躲起来的样子,脆弱的到让人绝望。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自己和他之间没有相忘江湖,只有你死我活,他可以不爱自己,可是辰芷青却不想看到他恨自己,这比杀了她还痛苦。
辰芷青呆立在原地很久,纪薇年就这样看着,辰芷青越痛苦,她就越高兴。俞鸿对于他们之间那些纠葛并不感兴趣,不想就这样耽搁下去,这里是自己冒险进来,如果被别人发现了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俞鸿重新回到座椅上,看着辰芷青悠悠的开口说道:
“现在你知道自己活着会让多人痛苦吗?”
辰芷青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俞鸿像以往一样冷漠的看着自己,纪薇年比她更冷漠,但是他们心里都想要他的命。时至今日,辰芷青彻底明白了,不论有没有纪薇年,自己和穆辰枫之间从来都没有未来,更遑论幸福.......
生死与自己有什么分别?
“你们想怎么样?”
俞鸿倒是没想过她能这么坦然,当然自己并没有想让她死,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她的死和自己扯上半点关系。
“你的命要留着,一死了之就没意思了。”
“你已经折磨我这么多年了,你还想怎么样?!”
“纪小姐不是说了,她受过苦你都要尝过,所以你死了怎么能完成呢?”
“命是我的!”
“可是由不得你!你如果敢死,我就立刻对小锦下手!”
站在身的邱忠被俞鸿的话吓了一跳,仔细的看着俞鸿的表情,可是他还是笑着,绅士而有礼貌的笑着,但邱忠却觉得,这根本不是威胁。辰芷青显得波澜不惊,因为她知道俞鸿是真的疼爱俞锦的。
“俞锦是你的亲生女儿,从小你就宠她,伤害她的事情,你不会做的。”
“从她背叛我那一刻起,她就不是了。”
“你不要忘了,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落得今天的地步,我又凭什么去顾及她?”
“苏叶晴,你还真是跟你无情的父母一样,俞锦为了见你不惜割腕自杀来换得偷渡回国的机会,但你却这样不在乎她的生死?不知道俞锦知道了,会不会难过?”
“你说什么?!”
“你可以不相信俞锦对你的付出,但是你应该知道我的言出必行。”
就算俞锦没有做过这些事情,辰芷青都不会不管她的生死,更何况她手腕上那条狰狞的疤痕,自己曾经无意间见过,尽管俞锦当年丢下自己一个人出国的事情,自己心里介怀,却从未恨过,但是现在,现在自己连她都欠着了。
这条命,真的不由自己的来做主了,从出生就注定要用尽一切偿还这一切的罪孽,尽管这些都不是自己做的,可是就是这样的不公平。
“好,我会好好的活着,一直活到你们让我死的那一刻。”
出了俞家的大门,辰芷青回头看着眼前装饰复古典雅的别墅,不管是苏叶晴还是辰芷青,这里永远都是自己的噩梦,避不开,甩不掉的噩梦。
隐约间她看见楼上的几个人影似乎在看着自己,是怕自己自寻短见吗?辰芷青在心中冷笑,这些人怎么这胆小,放了自己又怕自己不按照他们的意思活着。可是这座城市,自己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自己欠的债太多了,多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还得清......,他们只说不能自己了解,没说过自己不可以躲起来。
其实,辰芷青不会留下来的,她知道俞鸿未必会真的对俞锦下手,就算他真的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谭景晞也不会答应的,有他在不会有人能伤得了俞锦半分。所以在俞家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只要他们没有要了她的命,自己就不会留在这里,因为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看见穆辰枫和纪薇年是如何情浓蜜意,地久天长,对自己是怎样的恨之入骨,她一定会逃开的,立刻!
天边的启明星好像暗了一些,自己不能在等下去了,再一次找到林深蓝,林深蓝因为心里纠结着一直没有睡,好几次都想拿起电话打给穆辰枫,可是只要想到木材厂的事情,她就做不到,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真的帮到辰芷青,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林深蓝才反应过来,看见手机上的联系人姓名,林深蓝赶紧接起来:
“芷青姐,怎么了?”
“深蓝,30分钟后我去找你,能不能请你送我走?”
“现在?这么晚?”
“是,立刻就走。”
“芷青姐,不急在这一时,明天一大早我送你走。”
“不,深蓝,这里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走,立刻就走!”
辰芷青的坚持比之前更加坚定,甚至自己不知道怎么劝她改变主意。
很准时,半个小时辰芷青就到了,林深蓝连夜开车送她去临市山脚下的老家,一路上尝试想问问辰芷青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么坚决的选择离开,可是辰芷青自始至终不说话,甚至她一直呆呆的望着一个地方,连眼睛都不眨,林深蓝觉得,医院的技术只是救回了一具驱壳而已,她的心早已没有了。
如果不是陆启和谭景晞极力压着,整个山庄就炸锅了,医疗中心的每一个人包括穆南都不敢去见穆辰枫,这么多年谁见过这样穆辰枫,好像你只要说一个不顺他心的字儿来,他会立刻杀了你。
可是整整一天过去了,依旧没有辰芷青的消息。每一次有人推门进来,穆辰枫即期盼又害怕,但每一次都会失望和一点点的心安。
发现辰芷青失踪的第一时间,穆辰枫首先想到的是俞锦把人藏了起来,可是不管怎么问,俞锦都坚称没有见过辰芷青,谭景晞知道辰芷青失踪,俞锦的心情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好,不愿比人质疑伤害她,一直守在她身边。俞锦对于辰芷青的失踪原本是极其怨恨穆辰枫的,可是看着穆辰枫发疯一样的找人,她知道,他对辰芷青的爱,没有半点虚假。
辰芷青失踪的第二天傍晚,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所有人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找她,陆启和穆南劝住大家,自己带着兄弟和穆南去找,谭景晞带着哭干眼泪的俞锦守在穆辰枫身边,他们想第一时间知道辰芷青的消息。
这一瞬间,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的力气,办公室里静的可怕,灯光明亮,却心陷深渊。俞锦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俞锦立刻抓起手机,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不知道又是哪里的骚扰电话,俞锦想也没想就挂断了。
可是电话,还是不厌其烦的响起,自己挂一次,它还是会想起来。俞锦心里所有的委屈、担心、愤怒、焦急被这一次又一次的电话点燃,俞锦终于忍无可忍,抓起电话不等对方开口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可是对方一直没有挂电话,直到自己发泄完了,电话的另一端才想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如果年少时光,在春风暖阳之下温柔的呼唤:
“锦。”
轻飘飘的一个字儿,俞锦仿佛在混沌见到了强烈的睁不开眼的光明,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这样叫,谭景晞不会,俞鸿不会,辰芷青不会。
只有苏叶晴会。
一时间,俞锦忘记了苏叶晴失踪的事情,半晌,俞锦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
“姐,你都想起来了?”
站在窗前的穆辰枫飞身过来,谭景晞先一步抢过电话开了免提,俞锦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她只关心苏叶晴。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如果再不记得你,我怎么做你的姐姐。”
“对不起,姐,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我不知道爸爸做了这件事,如果我一早知道我一定会阻止,哪怕是我去我也不会要你去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姐.......”
“这不怪你,我的锦是个善良的姑娘,怎么会这么对我。”
“姐,告诉我你在哪里?你回来好不好?我去接你,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你去,求求你回来吧。”
“锦,你怎么又说傻话,你已经遇见了命中注定的人,要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好好的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
“不要,我不要,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回来,求求你回来好不好?”
“乖,我会在某一个角落看着你,我的锦,永远都是那个阳光爱笑的好女孩儿,对不对?”
俞锦早已经哭的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谭景晞抱着她颤抖的身体,面色凝重,满满的心疼。辰芷青知道,谭景晞这么宠爱俞锦,这个时候一定会陪着她的,对谭景晞说:“谭先生,我的锦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谁也没有挂电话,穆辰枫死死地盯着电话,良久,才重新传出声音来:
“你在吗?”
“我在。”
辰芷青听到他沙哑的嗓音传来,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不过是两天时间,自己竟然这想念他,想到心痛。
“辰芷青,你想起来了。”
“穆总,该记起的不该记起的都记起来了。”
“你在哪儿?”
“你想接我回去吗?”
“既然你记起来了,难道还要我再说明吗?五千万,你没有还清。”
“在你心里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高额的商品。你心里的人不是我,对不对?”
不是你,我会这样发了疯的找你?不是,我会放弃找俞鸿的踪迹?不是你,我会在雷雨夜失眠?不是你,别人威胁你的时候我会不惜性命去救你?辰芷青,你怎么这么混蛋?!
“心里的人是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管是谁,已经不重要了,这段时间真的是我这二十几年里最美好的人生,对于一个孤儿而言,被人疼爱是一种奢望,能有这一段的美梦,我很知足了。辰枫,到此为止吧。”
“辰芷青,不准走。”
“今天你有没有收到一份信?”
信?秦春好像说过有一份自己挂号信,可是自己当时根本没有心情理会。
“什么信?”
“离婚协议。”
“辰芷青!”
“辰枫,这都是命中注定的,逃不掉的,这钱也许这一辈子我已经还不清,可是辰枫,我把一个女人一生最甜蜜的初恋,最憧憬的第一次婚礼,最珍贵的第一次,还有我未曾谋面的孩子都给了你,一个女人这一辈最珍贵的一切都给你了,如果还还不清,只有等来生我再还给你。”
“芷青,不要走,留在我身边,求你,不要走。”
辰芷青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穆辰枫竟然再求自己留下,那么卑微,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千刀万剐,辰芷青狠狠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哭出一点声音,她想回去他的身边,原来看不见他竟然这样痛苦,可是辰芷青知道自己不能回去,她不想看见他憎恨厌恶自己的样子。
“辰枫,我不想看见你恨我的样子,我不想到那一天,辰枫,对不起,你我此生不要再相见了。”
急促的忙音传来,穆辰枫立刻回拨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了。
辰芷青看着眼前的火盆中飞舞的焰火,火舌炽热,灼的手掌好疼,终于还是再忍不住,松开手,两张电话卡在火焰中连带辰芷青的一切,都付之一炬。脑海中,穆辰枫在医疗中心伏案而睡的样子清晰的映在眼前,余生,自己要和这些一起度过。
整整三天的时间,没有人见过辰芷青,没有一点她的消息,不是没有找过林深蓝,可是她坚持自己没有见过辰芷青,穆辰枫派人监视林深蓝,一无所获,穆辰枫不得不承认,如果一个人想要藏起来,你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的,即便是自己这样在别人眼中无所不能的人。
陆启赶到会所的时候,在顶层的包间里,看见颓然的穆辰枫,陆启于心不忍,拿掉他放在嘴边的香烟,身后酒杯的酒毫不留情的倒掉。
“不会喝酒,学什么借酒消愁?”
“呵,我学的了借酒消愁,学不了别人酒后无愁。”
“为什么不会回去?”
“回哪里去?”
“回家,诚叔他们很担心你。”
“家里,集团里,山庄里那里没有她的身影?她又在哪里呢?”
窗外行色匆匆的人群,他已经盯着外面的人看来一天了,可是就是没有她的影子呀,手里握着那份离婚协议早已经印出深深的皱褶,可是他始终没有签字。
“我们会把她找回来的。”
陆启只能用真没苍白的谎言来安慰他,因为到现在为止,没有人知道她去了那里。陆启没有想过,大概连俞锦也没有想过辰芷青真的会出走,这么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