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的冬天一点也不美好,风裹藏在暖阳里,吹到人身上,象冰刀一样,又冷又硬。我没有经验,每天要陪着开心出去溜达,总来不及抹防晒,被我召来的申无为追着我为我打伞戴帽子,脸上还是被晒伤几次,嘴唇也爆了皮。
一日,申无为骑着电动车,前面带着开心,后面带着我去花甲街买菜,又拐进旁边的超市,买了几盒面膜出来,嘴里絮叨:“再不护肤,脸就成脚后跟了。”
我以为他是给我买的,谁知晚上洗完澡,他顶着一片面膜鬼一般出来,吓得阿黄喵一声惨叫,三两下跳上房檐跑了。
开心蹦起来抚掌大笑:“哥哥是妖怪,哥哥是妖怪。”
申无为趁势嘴里呵呵怪叫,扑向开心,开心尖叫着逃跑。两人在院子里追来追去,玩得不亦乐乎,踩坏了好几盆多肉。小和气得骂申无为两句,也加入了游戏,最后变成开心和小和追着申无为打,申无为掩面奔逃。
我越来越喜欢小和了。
小和带有少数民族特有的耿直与直率。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不肯多费脑子去想要不要说三。比如,隔壁趁着淡季装修,大兴土木,许多家具都被装修工人象垃圾一样扔在大门口,我看中了一个小桌子,跟小和说,如果他们扔掉,你就赶紧给我捡回来。小和嗨一声:“他们又不扔我眼前,我怎么去捡?!”又有戴着大金链子带着小秘的男性客人粗气大气地进来问房,明明有房间,她却连正眼也不瞧就说:“没房!”说时,连在旁边被她气得直瞪眼的我也一并忽视掉了。
丽江冬季的生意真的是清淡。不过,换做是我,我也真心不想让那个男人来住店,看着都眼疼。如果让这样的俗人来住店,还不如关门在院子里晒太阳。
教我躺在走廊的躺椅上晒太阳这件事,还是申无为言传身教的。他说,生命本无意义,生命和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他说的好有哲理。
我当初不是还恨趁段福平不会做生意的么?怎么我一住下,却也变得淡泊名利了呢?这个月的上房率还不到三十呢。但我只一歪头,真的又躺在走廊的躺椅上又睡着了,阿黄跳进我怀里,我搂着还真暖和。
其实,丽江不乏行为怪诞,言行无状的异人。象一些梳脏辫抱吉它的年轻歌手,衣着肮脏沉默寡言身份模糊的江湖浪子,衣着考究财大气粗的富豪,清高的知识份子,出来游历的大学生,来寻艳遇的都市白领......这些人被这座边陲小镇吸引,又以自身所带的文化与这座古城碰撞汇聚交融,形成了愈加独特的文化和风景。
所有人一进入这里,好象进入了另一度空间,在无所不在的阳光下,所有的怪异都成为常态,循规蹈矩的人也挣脱了束缚,渴望变得放浪,脚步要用来踱,时光不是洪流,不是猛兽,而是明亮又浪漫的阳光,用来挥霍,浪费,发呆,享受......当然,荷尔蒙的气息也是那样浓,只要不损害妨碍他人,只需一个眼神,或是一段旅程,从不曾有过交集的男女便能迅速共赴爱河。
所以,象我和申无为这样的男女,没有人会拿怪异的眼光来打量。包括小和。
小和只一遍一遍地向我取经:“姐,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帅的男朋友?”
我只笑而不答。我相信如果告诉她,申无为是我从夜店找来的,她也不会吃惊。她最近晚上老会约着她的几个小姐妹去四方街泡吧,据说那里新来个歌手,帅炸了,她们一直在打赌,看谁能先把那帅哥泡了。
申无为给我了极大满足。我说要做什么,他马上行动,我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我一个眼神他都能心神领会我是饿了还是渴了,衣服洗得比我干净,又做得一手好菜。永远温和有礼,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极有修养和涵养。我总觉得他身上的教养和气质不是一朝一夕能训练出来的,但他从未提过他的父母和身世,他的过往是个谜。
他从邻居那里抱了个小狗,起名叫富贵,说是小时候家里也养过一条叫富贵的狗。
小纬打电话给我,说她骑车摔倒,小腿骨折,一时不能照顾老妈向我求助,我索性安排人把陈志芳和老妈一起接了过来。我吩咐小和,反正生意清淡,一天也接待不了几个客人,索性不做生意了,大家关起门来过春节好了。我的这个决定却被小和强烈反对了:春节期间是旺季,全靠这个月挣钱呀,有好几个人几个月前已在网上订过房间,怎么能让人家退房?许多可都是老朋友。
陈志芳将我拉到一边:“这丽江好是好,就是晚上太冷,还没北方有暖气的家里舒服,干脆,咱们去XSBN吧。”
一向以我为主,从不肯替我拿主意的陈志芳开了口,我必须得同意啊。当然,我也有我的考虑。老妈的状态时好时坏,她已经不记得我,只知道我叫陆经,至于陆经是谁,和她什么关系,她说她不记得了。而且中午热时她会自己脱外衣,但是一到晚上气温降低,如果没人提醒她,她便不会自己加衣了,XSBN温润的气候更适合她。而且,春茶快下来了,我需去各大茶山上转转。
说走就走,我立刻保养了车,开始收拾行李。
我哄睡了开心,收拾完行李,又打开电脑,和公司的几个高层开了电话会议,正说到关键处,听到敲门声。
我打开门,只见申无为站在门外,欲象往常那样拥我轻吻,我立刻躲开:“我这会儿正忙。”
“忙什么?”
“正开电话会议。”
他伸头看一眼屋内:“我在我房间等你,咱们一起去山上看星星。”说着,转身仰望了一下夜空,发出一声狼嚎,又几个箭步,跳过院子的台阶,真的象一头野兽般蹿进了他的房间。
“丽江有狼吗?我好象听到有狼叫。”晓光在那头问我。
“不是,是住店的客人,这里什么怪人都有,你刚说到哪里了?”
“说到哪里了?我也忘了,我只是在想,一个公司的老总,偏要做客栈老板,每天去应付几个狼一般的怪客人......”
几个人一起哄笑,笑完又马上恢复正经,开始谨慎商量来年的开发计划。
开完电话会议已经过了十二点,我原本只想略躺一躺,谁知竟然睡着。一觉醒来,天都亮了。我连忙起身,涮牙洗脸,泡了一杯热菜,端着去了申无为的房间。
“你终于来了。”他呜一声,从床上伸出手抱住我,把我拉进被窝,“进来暖和。”
“你说,要带我去看星星?开完会,我太累了,睡着了。”
“我知道。”
“对不起。”
“不用道歉。”他搂紧我,“做为女人,你太不容易了。”
“我一会儿就走了,你留下,和小和在这里帮我看着客栈。”
“好。”
“你为什么不问为什么,或是说不?”
“我觉得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对。”他抚摸我的头发,温柔之极。
“不行,开心马上要醒了,我得快点回去。”
“不!”申无为按住我,“这次,我要说不。”
我听见外面陈志芳的一声轻咳,随即有了脚步声,知道陈志芳已经起床,便不再担心,一个鲤鱼打挺,扑向他:“好的,这次我听你的。”
申无为顺从地说,“我觉得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
开心果然准时准点地醒了,他在房里叫一声妈,陈志芳已经跑了进去。不一会儿,两人出来,走到申无为的窗下,陈志芳故意大声说:“开心宝贝,阿姨带你去吃粑粑吧。”
“阿姨,我只吃粑粑,不要加鸡蛋。”
“吃鸡蛋脑子才聪明啊。”
开心小大人般地说:“妈妈说我已经太聪明了,够了,够了。”
陈志芳哈哈笑着开门带开心出去了。
我和申无为开始手忙脚乱地相互撕扯,却又听到隔壁老妈的房门吱地一声开了。我连忙翻身坐起,准备下床:“不行,老妈起来了,我不看着她,她会跑丢的。”
申无为懊恼地扎进枕头里,正捶床板,却又听见门口开心一溜小跑的脚步声进来,“姥姥,姥姥,阿姨说你起床了,问你去不去吃粑粑。”
“粑粑,粑粑不是屎吗?小龟孙,你才吃屎,我不吃!”
“那你不吃粑粑,可以吃鸡蛋喝豆浆,姥姥,我带你去吧,我让人给你多加点糖,可甜可好喝了.......”
大门关上,脚步声走远。
我发着愣,被申无为再一次拉进被窝:“外面冷,来,让我温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