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青青是办事利索的人,两天后就把菡菡送过来了。当然她只是让菡菡来认认门,老谢和我住到这边她还没有来过,马青青说吃过晚饭再把孩子接走。
菡菡很礼貌地叫我阿姨。
很漂亮的小姑娘。她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高鼻大眼,皮肤白晰,头发浓密,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才十二岁,已经快要比我高,手长脚长,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和老谢为了表示对菡菡的重视,专门跑到大门口迎接。老谢拉着他姑娘的手只是傻笑,两人走路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
我们穿过马路往小区里走,在小区门口,一辆车引起了我的注意。怎么看怎么象我的车。我抱着开心围着车转了一圈,绕到车后一看车牌,不禁大叫:“谢长峰,你来看,我的车,是我的车。”
车上有人下来,我正好迎着阳光站着,眼睛被阳光刺昏花一片,但身影是熟悉的,是二姐,竟然是二姐。驾驶室那边的门也开了,王胖子下得车来,冲我一笑,车门又开,下来一人是王瘦子,再下来一人是段福平。段福过来从我怀里把开心接过去,我向二姐奔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两人的肚子都不小,还没抱结实,就被各自的肚子弹开。
二姐上下打量我,又开始毒舌:“这才几天不见又怀上了?”
我讪讪地:“没,生完开心肚子就成这样了。”上次见二姐天冷穿的厚,肚子被厚衣服盖着看不出来,现在短袖短裤,根本遮不住我一身肥肉。
我把菡菡象朋友似地拉过来,给她介绍,这个叔叔那个阿姨,以示对她的尊重。她小大人般和大家打了招呼,我对老谢说:“开心该喂奶了,你带俩孩子先回家,我们等会儿上去。”
老谢把开心放到小推车上,和菡菡一起走了。
我打开车门:“走,我带你们去吃早茶。”
“要说在深圳,我比你熟,我开吧。”段福平上了驾驶室。
大家七手八脚地上了车。
我拍了拍和我并排坐的王瘦子:“你瘦多了。”
王瘦子笑笑,仍象最初见他时那样沉默。
我问王胖子:“你们赶了一天一夜开过来的?”
王胖子说:“段总让我过来接你。”
“那你怎么把他们都带来了?”
“福平是我们刚才接上他过来的,他知道你住哪儿。”王胖子最狡猾,说话永远避重就轻不说重点。
段福平七拐八拐停在一家酒楼前。一边下车,一边给我们介绍:“这家酒楼在深圳有十几家分店,但每家分店的味道和价格相差得大着呢,外地人不知道,我可是每家都吃过,只有这家是最好吃的......”
酒楼很大,但仍旧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找张桌子,段福平要了虾饺、叉烧包、酱汁凤爪,肠粉、蒸排骨。
点心陆陆续续端上来,三个男人吃得不多,倒是我和二姐两个女人大快朵颐,吃得满嘴冒油。我俩都觉得那份肠粉好吃,争来争去,段福平只得又要了一份。
吃完早茶,大家都有点迷茫。段福平是被临时抓来当向导的,王瘦子身体虚弱,二姐是个孕妇,王胖子肯定开了一夜的车,我认为大家现在需要找酒店休息。
我问王胖子:“你们订好酒店没有?”
“还没?”
“那......”
“是这样,”王胖子把头歪过来,几乎要和我头碰头,声音刻意压得很低,“我想把陈薇托付给你,趁你这两天收拾东西,我想带雄哥坐飞机去LS找肖识,能见着最好,见不着也让雄哥死了心,等我们回来,咱们一起从这里走。”
“我不回,既然你把车给我开过来了,就把车给我留下,反正我不走。”
“段总嘱咐......你再想想,等我从XZ回来......”
“王雄那身体,行吗?”
“他幸运的一点是痛感不强,应该问题不大,他带着药呢。”
“我也去。”二姐根本不用听,也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去哪儿?”段福平睁着他的大眼,茫然无知地问。
“去LS。”二姐斜眼瞟王胖子。
“啊,我也想去,我上次根本没有玩,就被我爸给揪回来了。”
“你不上班了?”我瞪他。
“我......”段福平挠头,“我最近两个月都没上班,你没发现?爸让我帮忙处理这边厂子关停的后期手续,刚处理完。”
“什么情况?”我不禁问。
“这两年订单减少,工人不好招,上千万赔进去,只能止损,爸正准备着把厂迁到越南去。”段福平没心没肺,好象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
我忽然有一种没来由的恐惧。看来,段文昌说的一点也不夸张,他赖以生存的几个产业关的关停的停,已经所剩无几。他一个七十岁的老人,眼看着自己奋斗了一生的心血,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在大时代的浪潮面前,他的无力和焦灼非常人所能承受。别人七十岁时,早已颐养天年,养花种草喝茶晒太阳,而他,仍旧辛苦地在全国各地到处飞,看似很成功,其实苦不堪言。
可怕的DNA,它已经在把我和段文昌做了最深的链接。
我看了看王胖子,他面无表情,象在坐禅。
夜里要起来给开心喂夜奶,往常这时候,我都要跟着开心睡一小觉,现在吃饱更犯困,一困就心情烦躁,我催王胖子:“你拿个主意,去哪儿?”
“我已经订好票了,我和雄哥,我们马上走,陈薇留下。”
“我也买好票了,我跟你们一起去,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二姐得意地向王胖子挑衅,又拉着他的手撒娇,“你们不知道大姐在哪儿,只有我知道,我绝对不给你添乱。”
二姐苦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看她和王胖子腻歪,一点也不违和。她做人就这么爽利,要坚持就一坚持十几年,清心寡欲一念不改。说放下也能马上放下,把她积攒了多年的爱一盆水就倒向王胖子,也不管他受得了受不了。
我看王胖子倒是识相,一点也扭捏,对二姐的各种不良要求来者顺受、配合、奉迎。我这个媒人倒是当得很成功。只是,我对他和王瘦子因差阳错杀了老吴和李怡的事,心里总是有些芥蒂。他们做事如此心狠手辣,按理,我是应该恨他们的,可我竟恨不起来。老吴和李怡跑到家里鬼混,明显是向我示威,巴不得我撞见才好,我撞见了也不能怎么着他们,顶多撕破脸和老吴离婚。老吴有心脏病连我也不知道,纯属意外。李怡是王胖子前妻,如果我是男人,面对自己曾经的女人如此厚颜无耻,对自己进行辱骂,估计我也会做出和王胖子一样的举动......
如果二姐知道王胖子才是凶手,她还会将自己交付于他,并为他怀孕生子吗?
我该祝福他们吗?
我看着王胖子和二姐,一时神游天外。
段福平抠着手机问二姐:“你买的是哪个航班?这个,哇,还有票,我也来一张,说走就走的旅行,带劲。”
我脑子一抽:“给我也订一张。”
“身份证号给我。”段福平头也不抬。
我报了一串号码给他,他鼓捣半天,举着手机给我看:“好了,买了,走吧,还有三个小时就飞了。”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汗衫大裤衩拖鞋,终于回过神来:“这就走了?我要回家换换衣服。”
“不用换,我拿的有衣服,有鞋子,你可以穿我的,走,快走。”二姐不容我置疑,拉着我站起来就走。
我连忙翻了翻随身带的小包,里面有卡,有身份证,还有两三张钞票:“那就走吧。”
王胖子和王瘦子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天,只得起身跟上。
在机场,办了登机牌,过了安检,老谢的电话打过来,我看着手机里老谢的手机号愣了半天才回过神。多年说走就走的习惯已经让我忘了我现在也是拖家带口的人。现在不但有老谢,还有儿子,和一个名义上的闺女,都在等着我回家呢。
我拿了手机躲到一边小心亦亦地跟老谢解释:“那个,我,我现在在机场......我不是送他们,我是,我是我要跟小平、二姐他们去LS,两天就回,真的......我没跟你说是......”
我还没有解释完,老谢已经把电话挂了。这次估计他真生气了。
我开始后悔,追上二姐:“我......”
“我什么,走吧,广播已经在通知让登机呢。”
段福平在机场的服装店里买了个背包,几件衣服过来。塞给我一个外套:“姐,我看这个衣服好看,适合你,给我买了一件。”
我看了看标牌,吸了口凉气。这个败家子。
广播又在通知登机,我只得踢拉着我的人字拖臊眉搭眼地跟着二姐上了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