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谢说我是他见过最能吃最不挑食最好养活的孕妇。
短短三个月,我的体重从孕前一直严格控制的一百斤迅速飙升到了一百五。所幸后期胎儿顶压到胃部,我食量变小,才勉强把体重控制在了一百六以内。
我肚大如萝,却健步如飞,到了预产期那天,我感觉自己不舒服,老谢又在公司抽不开身,我自己开车去了医院。医生说我是高龄产妇,孩子又脐绕颈,直接把我推进手术室,剖腹产下一子。等他到医院,我已经下了手术台。
手术前签字的是段文昌。
他是在我去医院的路上给我打电话,得知我要自己去医院生孩子,直接去的医院。
老谢从段文昌手里接过八斤的小婴儿,喜极而泣。段文昌来一句:“这孩子得姓段。”老谢连头也没抬,把孩子放到我身边,拥住我:“行,姓啥都行,只要大家开心......老婆,你辛苦了。”
“快把孩子拿开。”我惊恐地推老谢,让他把孩子抱走,我害怕一个不小心压住他。
“开心,好,这孩子就叫开心。”段文昌一贯的霸道又专横。
我只使劲抱住我的镇痛棒,任俩年龄都老大的男人又哭又笑。那个小婴儿,长得好丑哦,他真的是从我肚子里掏出来的吗?
但是我的观点两个男人都不认同。
老谢说:“他怎么象个天使呢,怎么看都好看。”
“这孩子和福平小时候一模一样,帅得很。”
我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推门而入。
段福平看到我的表情是受伤的,平静的。他走到我床前,别别扭扭叫我一声:“姐。”
我和他XZ一别,直至今日,已经过去了十个月,那时,我叫莎莎,是和他耳鬓斯磨浪迹天涯的神秘女子,此时,我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中间的距离,已隔了千山万水。
我的哥哥,段福伟,和我和段福平同样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他的眼神冷得多,他仍象第一次见面那样,只冲我点了点头,虽然他尽力掩饰着他的憎恶,可我还是捕捉到了。他憎恶的不只是我,还有被段福平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婴儿。
他走到段文昌的身边,低声说:“爸,BJ那边来人了。”
段文昌收了笑容:“给晓光打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他拄着拐杖,走到我床前,“你歇着,我明天再来看你。”
我点头。他和段福伟一面打电话,一面走出了病房,段福平却留在了病房。
老谢给段福平倒了杯水:“兄弟,咱们见过。”
段福平一脸迷茫:“什么时候?”
“在LS的酒吧啊,那天我去跟你姐搭讪,你喝醉了......”
段福平把脸慢慢转向我,眼里受伤的感觉更深。
我连忙咳嗽一声,捂着肚子指挥老谢:“刚才护士说让把孩子抱过去打疫苗,你去吧。”
老谢抱着孩子走了,我指指床边的椅子,示意段福平坐过来。
他走到我床前,低头看着我,却并不坐下。
我说:“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想多了。”
“我比你大十几岁,从血缘上说,我是你姐。”
“我知道,爸跟我说了。刚开始接受不了,现在我想通了。”段福平冲我一笑,带着些强努的调皮,顺势坐下,“我说我怎么一见你就觉得熟悉,想和你亲近,原来是血缘,不是别的,真奇妙,这样也挺好,我多了个姐姐,我从小就羡慕别人有姐姐的,爸工作忙,大哥又比我大得多,我一直都很孤独,你以后要多疼我啊,姐。”
“我会的,我以后叫你小平吧.....”我为了转移对术后疼痛的注意力,对段福平絮叨个没完,最后问他,“.小平,你妈呢?你妈和段文昌离婚后她现在......”
“我妈在国外又结婚了,她生我的时候才十九岁,现在也才四十多岁,她不想我打扰她的生活......想想也是,我这么大个人在她面前晃悠,总象是在提醒她已经很老了,她不服老,她觉得她还年轻呢......”
“你又上班了吗?”
“爸让我去BJ分公司里做销售,爸说你做业务很厉害,让我多跟你学学。”
“做业务无非几点,专业知识要过硬,行动力要强,说走就走说干就干,当然,最重要的是要会跟人打交道,态度要诚恳,脸皮要厚,不要怕拒绝,要会看人脸色,懂得随时调整策略,要懂得伏低做小......”
老谢进来,听我在跟段福平唠叨,不禁笑了:“你看你姐可真是悔人不倦啊。”
“姐夫......”段福平终于肯承认老谢,一声姐夫喊得他自己脸色通红。
老谢拍拍段福平,把手里的孩子放到床边的小婴儿床上,他又搬了个凳子坐过来,手伸进被子,轻轻地替我按摩腿脚。
他的手又大又温暖,手法也很温柔,我被麻醉的腿顿时有了暖意。
段福平坐不住了,站起来说:“姐,那我走了。”
房门又被推开,一个女人抱着一束花拎着一大袋东西冲进来,看我一眼,马上陪笑道歉:“对不起,走错房间了。”
她出去还不到一秒,又进来,冲老谢喊:“杰森,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老谢显然在女人第一次进来时已经认出对方,他在被子下面给我按摩的手是用了力的,我能感觉到他在女人出去后如释重负的放松,此时又被第二次进来的女人问讯,只得站起来:“哦,我老婆生孩子。”
女人的脸色变了,就象被人猛打一拳,有些站不住,不可置信地看住老谢:“你老婆?”她说着,只扫了我一眼,眼光重又死死地盯着老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祝贺你。”猛地扭身,象头发情的公牛,怒气冲冲地走了。
房间里一时静得能听到落针。
段福平首先打破沉默:“你和这个女人是老相识?”
段福平一点也不傻,凭那女人对老谢的态度,他已经猜到那个女人和老谢的关系,他站到老谢对面,一字一句地问老谢,语气一点也不友善,连姐夫也不喊了。
“喂,小平,你不是有事要走吗?你走吧,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你不用多管。”
“你还没回答我呢。”段福平仍然直视老谢。
“认识,我们......我去XZ之前,她是我女友。”老谢只得老实回答。
“现在呢?”
“已经断了。”
“不可能!我不信!如果是去XZ之前的,这已经十个月了,你没有跟她说清楚吗?”
“小平,这事你不能怪你姐夫,孩子来得突然,我们还并未去领证,我们......还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而且,我并不在乎......你有了外甥,你不开心吗?”
“姐......”
“我很累,想睡会儿呢,小平,你走吧。”对付他这种小愤青,只有简单粗暴才能镇得住他,我只有下逐客令。
我闭上眼睛,感觉身边的段福平站在那里足足有一分钟,轻轻地叹了口气,走了。
“你真的不在乎吗?”老谢的语气很复杂。
“在咱们相识之初,你就曾经说过,你有很多女朋友,我怀孕也纯属意外,你能负责,估计也是我那个霸道的亲生父亲逼迫的,不过,即使这样,我也很感激,我这么麻烦一个人,你能牺牲了你的自由,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你爸没有逼我,我......”
“不用解释,反正孩子也生出来了,你想甩脱也难,我只求你以后能多陪陪孩子,不要象我,长到三十多岁,才知道自己只是靠别人的好心和怜悯长大的......”
“你放心,我会的,我会陪着他长大,陪他玩耍,陪他写作业,陪他踢球......”
老谢的手,还在我的腿上游走,手劲力道拿捏到位,他摸到我冰冷的脚,两只温暖的手掌合起来,将两只脚捂在了他的手心。
在我迷迷糊糊睡着之前,我忍不住心一酸,流下两滴眼泪。
过来查看的护士把我吵醒:“你们两个大人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喂喂孩子......把孩子抱过来喂奶。”说着,从小床上把孩子抱到我腋下,把我的衣服粗鲁地撩开,把孩子的嘴按到了我的胸上。
奇妙的是,闭着眼正睡的小婴儿感受到我....嘴一张,马上用力地吸吮了起来。嗫几下,可能没吃到奶,嘴一咧,大声地哭了起来。
真是个小魔头。我捂住脸。
老谢抱起他,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
孩子的哭声又招来了护士:“产妇没吃东西,当然没奶了,你们订月子餐了没有?”
我和老谢面面相觑。
“楼下有月子餐,你们去订两天的。你们买的有红糖没?给产妇冲一杯喝,还有,你们买的没有奶粉吗?孩子饿了,先给他冲10毫升奶喝,或是先喝点水也行......”
老谢被护士指使得团团转,我苦于在床上不能动弹,只得伸手:“把孩子给我。”
老谢把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小心亦亦地端给我,弯腰在床头的柜子里翻刨半天,找出一一个奶瓶,又翻半天,找出了奶粉,却找不到红糖,嘴里一边嘟囔一边要接着找,我急了:“先给孩子弄吃的,先不用管我。”
老谢正手忙脚乱地打开奶粉包装,一个收拾得干净利索的中年女人进来,老谢一见,马上如获大赦:“姐,你来了。”
女人顾不得答话,洗了手,接过老谢的奶瓶,有条不紊地给孩子冲了奶粉,抱过孩子,把奶瓶塞到正张着嘴大哭的孩子嘴里,哭声马上停止了。女人低头看着孩子,脸上溢满宠溺的笑,语气温柔:“哦,我的乖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呢,姑姑终于把你盼来了......”
老谢抹抹汗,终于从柜子里找到红糖,给我冲了一杯,细心地插了个吸管,喂我喝半杯,拿上手机和钱包:“我去订餐。”
“先让他们送一碗小米粥上来,妹妹需要吃饭,不能让大人饿着......”
老谢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已经一阵风般地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