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LS,碰上堵车。
这次我不敢再下车上前察看,只缩在车里睡觉。
睡了一觉车仍未动,再睡一觉,车才缓慢前行,但前行了十几米又停。这样走走停停,过了墨竹工卡,天色已经黑透。
在检查站,我紧张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前面的车一辆一辆地接受检查,紧握着手里的背包带子,一言不发。
老谢看出了我的紧张,拍拍我:“别怕,没事。”
他以为我只是紧张我手里与我并不是很象的身份证,他哪里知道,何止是身份证,我的身份才是最致命的。如果被查,他也难免不受牵连。如果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还会一边抽烟,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用手机在和总公司的人开电话会议吗?
他说过了墨竹工卡,手机就会没有信号,他在抓紧时间安排他远在千里之外的手下做方案订计划搞预算……
终于等他打完电话,我连忙把他的手机借过来,迅速给大姐发了个信息。
身份证被发还,车子顺利通过检查站。
一路向北,车变得稀少,沿路有大河相伴,在暗夜中静静流淌。我问老谢:“这条河是什么河?”
“不知道,好象是LS河的上游。”
他打开天窗:“看星星吧。”又递给我一个面包,“晚饭。”说着,也拿起一个啃了起来。
“谢谢你。”
“今天第二次谢我。真好。”
我吃着味道并不怎么样的面包,不由得脱口而出:“好想喝一碗热粥,最好是白米粥,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喝过了。”
“一个月?”他看我一眼,伸手又取了杯子喝水。
“啊,星星真好看。”我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连忙转移话题。
“我一说重点你就打岔,没有身份,没有手机,没有来处,言辞躲闪……你不会是个女逃犯吧?”
我也正喝水,一哆嗦,水流了一脖子,我连忙找纸巾擦了半天,定了定神,说:“是,我是逃犯,一个杀了出轨的丈夫的在逃犯。”面对象老谢这样的聪明人,我只能实话实说。我只有实话实话,他才能觉得我是在撒谎。
“哦,我说呢,男人犯这种错误再正常不过,罪不至死呀,如果我是你丈夫,那我也完了。”
“你离婚了,不是吗?”
“哎,哎,我离婚并不全是因为这个,我跟你说,你一定不要高估男人,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光靠道德约束不了……”
“你有过几个?”
“几个?我数数。”老谢掰起了手指头。
“无聊,数字只能代表你蓝交,没有任何意义,活该你离婚。”
“离婚挺好的呀,自由,我现在可是抢手的钻石王老王,约会多得忙不过来。”
“那你是不准备再婚了?”
“当然,结婚多麻烦,好不容易才挣脱了,我自己会做饭,会洗衣服,再说,还有家政,有保姆,我还有左手。”
“不是右手?”
“我是左撇子。”老谢嘿嘿干笑。
“既然你有左手,你刚才还向我表白,说你是我的俘虏。”我很认真地问他。
他也很认真地回我:“你是个可爱的女人,很可爱,我忍不住自己要表白。”
“现在呢?”
“我在控制。”
我忽然闭嘴。我发现,我在和一个只认识了两天的男人玩暧昧。我是一个被亲生父母丢弃,被深爱的人厌弃,不知前路,亡命天涯的在逃犯人。即使要玩,也得是在一个环境优雅的咖啡厅,或是花前月下,含情脉脉,互诉衷肠,许一个未来。我没有未来可以给别人,显然,身边的老谢也不想要未来,他只争朝夕,一晌贪欢。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看着导航,老谢说:“快到了,只是现在过去估计也找不到人,咱们应该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一早过去。”
“在这种荒僻的地方,连个村庄都没有,哪里有酒店。”
“去什么酒店呀,俗气,你不知道德仲有温泉吗?咱们去泡温泉吧,这里的露天温泉很有名的。”
我沉吟。
“一边是山,一边是河,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斗,身体泡在泉水里……我包你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体验。”
“好。”我答应。这大晚上的去寺里找人,不是个好主意。而且,我有些怕,我害怕这些越来越近的未知,害怕一下子要去面的所有答案和结果。
黑峻峻的前方终于有几点灯光,老谢欢叫:“到了。”
老谢放慢车速,缓缓拐下公路,驰过一个小石桥,停在一排低矮的房子前。有狗狂叫,老谢下车,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房子里出来,用笨拙的汉语喊:“强峰,强峰。”
老谢走上前去:“尼玛,尼玛。”
两人抱一下,尼玛帮老谢从车里拿出背包,冲屋里叫:“央金,央金。”一个又黑又瘦发头花白的女人从走廊里出来,看到我,微微一怔,象是认识我似的,冲我一笑,从门口的钉子上拎出一串钥匙,给我们开了一个房间。
看这意思,我是要和老谢同住一屋了。我想反对,但进了屋,见屋里一排四张床,便没有说话。细细地看了下床铺,床单不黑,没有异味,但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旁边房间里,有本地人在打牌,人声,咳嗽声,还有阵阵飘过来的青稞酒的味道和呛人的烟味。
我冲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央金说一声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哗哗……”她声音干枯,语调却很轻柔,和藏族人生硬的语气很是不同。
“你会普通话?”我放下背包,问。
她笑一下,脸上的皱纹缩到一处又迅速散开,眼里有一种奇怪的神情,喃喃自语着慢慢走上前来,摸着我的胳膊:“哗哗……哗哗……”
“什么?要先交钱吗?”我连忙抽出胳膊,后退几步,去包里拿钱。
“央金,央金。”外面有人在喊。
央金的眼神黯淡下去,呆了一秒,转身走了。
和尼玛打完招呼的老谢拎着一壶甜茶进来,一人倒一杯,一口干了,他便从包里拎出他的洗漱包说:“走吧。”
“去哪?”
“当然是去泡温泉啦,不然还能去哪。”
我一摊手,我什么也没有,我只有我背包里的钱。我背着我的背包和他出门,他看了我的背包一眼:“在这里,没人偷你的钱。”
我不语,抓紧了背包的带子。
他气结而笑:“好,好,一会儿泡完澡,我给你跳舞,跳得好呢,希望你能用你的钱打赏我。”
“刚才那个央金很奇怪,很吓人。”
“有什么可怕的,她只是有点傻罢了,尼玛说她无儿无女流浪到此,尼玛好心,就收留她,让她在这打杂干些粗活。”
“她好象认识我似的……”我摇摇头,和老谢出门。
月亮悄悄爬上了山顶,我们踩着一地的月光和星光,顺着一条依稀的小路,绕过大石,跳过小水沟,又来到几座破房子前。破房子没有屋顶,只算是用砖围成的一个圈,里面一个大池子,是引过来的温泉。他挑了一个,我走进去,也不废话,拉开羽绒的拉链,三两下脱掉外衣快速跳进水里,忍不住叫出了声,水真热啊。
我坐进池子里,只让自己露出个头,一边撩水,一边看老谢蹦达着脱袜子。老谢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你也避一避呀你,你是女人不?怎么不知道害羞呢?”
我一头扎进了水里。
只听扑通一声,老谢跳了进来,水波荡得我只得抬起头来,老谢轻轻地撩水,一边说:“抬头看看,多美的星空。”
我突然侧耳听了听,冲他嘘一声:“有人。”
“当然有人,这里的温泉很有名,不但当地的藏民会来,外地的游客也会来。”老谢仰躺在池子边,仰望星空,象一樽雕像。
果然听到越来越近脚步声和咳嗽声,好象是几个男人,从我们这个房子走过,又走到远处。我支愣着耳朵,听着几个人悉悉索索T衣服的声音,钥匙碰撞的声音,接着,有人跳进水里,一个,两个,三个。是三个。这是三个沉默的男人。
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意识地地挨到老谢身边。繁星满天,月光清明,水波荡漾,他露在外面的肩膀很宽,肌肉也很结实,眉眼的暗影给他平添几丝温柔的气质。我一本正经地摸了一下。
老谢深深地看着我,没动,渐渐变得炙热的气息呼到我脸上,很痒,我又凑得更近。
“我会顺从的。”
”什么?“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我会顺从的......”
“我还没想好。”我笑着倒进水里,象鱼一样在水里游动。
沉在水底,我一边划胳膊蹬腿,一边搞心理建设。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的经验显然太少。我虽然有过几个男朋友,却都发乎情止乎礼,从始至终我只有老吴一个,我的思想很开放,但对这种事情的接受度却很矜持很怯懦,这和养父母从小对我的严格约束有关,也和大姐二姐的变态说教有关。她们都有精神洁癖,执著又专情。可我总觉得我和她们是不同的,我身体里有个魔鬼一直没有释放,我把压抑的这部分雨望都转移到对金钱的追求上了,是以我事业越成功,内心越焦躁。我常常做梦,梦到强健的肩膀和胸膛……我今天敢这样在一个只认识了两天的男人面前,毫无顾忌那么主动,是因为我此时丧失身份,没有未来,又绝望又无助的情绪唤醒了我藏在身体里的那个魔鬼。
要怨,也怨这月光太温柔,星光太灿烂。
我吐出最后一口气,哗地从水中钻出来,象个水母,缠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