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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锦衣夜夜行 丰芝 5475 2024-07-11 20:11

  我大醉而归。

  我原本是不想喝酒的。一是酒量没大姐二姐好,二是我心情极差。照以往经验,这种状态一喝就多。我一喝多酒,容易发酒疯,老吴最烦我喝酒,我们这次闹成这样,也不全都是他的错。我们结婚已经十年了,刚开始我们都喜欢自由,赶时髦,要做丁克。但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开始松动,嚷嚷着要搁过去,他的年龄都可以当爷爷了,试探着问我能不能给他生个孩子。我当然拒绝。怎么能言而无信呢?当初说不要孩子的是他,现在他说想要我就要配合他吗?我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

  最主要的,我忙。我之前一年有一半的时候是在出差,现在又刚升上副总,手里管着几百票人,自觉公司离了我便不能运转。每天运畴维握的感觉还是很爽的,我害怕一生孩子,立马被打回原形,每天在孩子的哭闹声中和一日三餐柴米油盐里打转。早上上班,从小区的中心花园里经过,看着各色女人怀里抱着手里牵着的那些个小魔头,我一万个打怵。

  我才不要当家庭妇女。那种满怀慈爱的深情的眼神和一脸神圣的表情,我装不来。

  除了各种恐惧,还有最深层的一点,就是大姐和二姐都没孩子。大姐取向不明,曾有过从亲密的女友,却最终无疾而终,令她一直抑郁,不可能会有孩子。二姐更惨,新婚不久丈夫便因公殉职,她肚子里三个月的孩子也没有保住,她自此心如枯槁,一直独身了这么多年。和她俩比,我已经象是活在天堂,如果再生个孩子,总觉得是对她们的背叛。在得与失之间,我选择了大姐和二姐。象孩子那样虚无飘渺的存在,怎能跟她们和我几十年的感情相比呢?我和她俩可是从十几岁就认识,风风雨雨这么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啊。还有一点,她们都那么美,我原本就比不过她们,要一生孩子,更成黄脸婆。一个拖着孩子的黄脸婆,还怎么追随她们的脚步?

  因为我的一次次拒绝,我们的感情变了质我也无知无觉,他何时在外面彩旗飘飘,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和贺总吃饭在饭店碰到,可能老吴真会在某一天抱个孩子领个女人回来让我让贤。我太高估了自己,太高估了我们十年的感情。

  我曾在一本书里看到有一个德国作家曾经解释的中年的夫妻关系,精准又冷酷。人家是总结了多少前人经验得来的理论,我和老吴又不是圣人,当然不能免俗。我们都厌倦了千篇一律,都想再找些新鲜的体验,唯一的区别是,我只是想想,而他付诸了实践。

  我客观上理解他,主观上却不能原谅他,但我又不愿意承认失败。我是一个要面子的人,

  我不是没有做过努力。我们结婚这么久,有感情基础,又有多种利益纠葛,我想了又想,觉得离婚不是个好的选择,也许他只是一时冲动,我有义务引导他走上正途,这也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努力的。我先是规劝,后又哭闹威胁,这些办法曾经无往不利,可这次却失了效。他油盐不浸,铁了心要离婚。我在他面前的种种失态,成了小丑的表演,失望和无可奈何令我肝气郁结,先前被检查出来左胸长的那个瘤在这三个月又长了有一公分。这三个月,我过得象在地狱。我恨他,我想砍他,最好把他碎尸万段,还有他那个小三儿。

  这是我过得最冷的夏天。好歹这个夏天终于过去了,事情会有转机吗?

  我和大姐二姐先是喝了半天咖啡,又换了饭店,二姐要了酒,酒被我一个人抢着喝了大半,剩下的又被我打翻,气得她俩干瞪眼。

  我平时在她们面前很怂,但酒壮怂人胆,喝多了就找事,和二姐大吵一架,具体为什么吵的,喝醉的人哪里能说得清。只知道我叉着腰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拍着桌子指着二姐大骂:“你就是个二货,绝交!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小,小呃破桥,呃,谁要再理谁,谁就是孙子.......”

  二姐也不是吃素的,何曾落败过,立刻回我:“绝交就绝交,看谁先当孙子。”

  餐厅经理见过男人喝完酒闹事的,还没见过女人喝完酒也这么火爆,一直在一边好言相劝,劝了我又劝二姐,二姐被他死拉活拽地哄走了。

  大姐一直抱着膀子在旁边冷眼旁边,并喊结账。大姐不是冷漠,而是见怪不怪。她知道明天酒一醒,俩孙子肯定没皮没脸地再抱着互相检讨加道歉。只是可怜了那个不明所以的餐厅经理。

  我回到家,把鞋一甩,灯也不开,直接扑到沙发上睡死过去。半夜,我又冷又渴,习惯性地叫了两声老吴,没有得到回应,忍着保持一个姿势睡得疼痛难忍的颈椎,先是上了个厕所,又喝了杯水,三下五除二甩掉衣服,爬到了卧室的床上。

  被子被老吴死死地压着,我使劲拽了拽,骂老吴:“滚,离我远点。”

  手摸到一个黏黏的东西,不禁对身边的男人更加嫌恶,什么脏东西都往床上放。我重重地把脏物往他身上一拍,翻了个身,迅速入梦。

  在梦里,我拿着一把长剑,追着老吴和一个女人跑,他们跑得狼狈不堪,一直在求饶,我哈哈狂笑着,大杀四方......

  被手机铃声给吵醒的时候,我意犹未尽。在梦里,我把刀插在老吴胸口,问他:“你疼不疼?”他说疼。红色的血向外喷涌,他无力地捂着他的伤口企求地看着我,我仍狞笑:“我要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究意是红还是黑......”我在梦里释放天性,我是那样冷酷无情心狠手辣。

  我睁开眼,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听听手机在客厅里响,爬起来踢啦着鞋去客厅找手机。伸手去拿包的时候,手上的斑斑血迹吓了我一跳。我慌忙拿纸随手擦擦,接通电话。

  “大姐,我昨天是不是摔倒了?你们也不照顾照顾我,搞得我一身的血。”

  “我昨天给你送到楼下的啊,你不让我送你上楼,你是不是上楼的时候,磕到牙了?”

  我站在门口的穿衣镜前仔细看看:“没有啊,腿上也有血,但是腿也不疼......”

  我拿着手机开了免提,先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又转到卧室,我尖叫一声,牙齿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老大,大姐,我好象把老吴杀了......”

  “什么,开什么玩笑。”

  大姐还是那头呜哩哇啦,我一句也听不见。只见卧室里,老吴躺在床上,眼睛睁着,嘴巴张着,胸口插了一把刀子,血已经凝固。在床的另一侧,一个女人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下,舌头伸得老长,眼睛瞪得老大,皮肤又青又灰,毫无美感。

  他们两个都死了。

  我哆嗦着又把电话放到耳边:“老大......”

  “在呢,在呢。”

  “老吴和他那个女人都死了,不是我杀的,我做梦想杀他们来着,但我真没杀他们......”我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都絮叨了啥。

  “你确定他们都死了吗?你不是开玩笑?”

  “大姐,我和两个死人睡了一夜,啊——”我越说越恐怖,忍不住尖叫起来。

  “快报案啊!你等着,我报案。”

  “别,别,别,大姐,别报案,先别报案,我想想,好象老吴胸口那一刀是我扎的,是我的扎的......老大,我半夜随手那么一拍......老大,不要报案,我不敢在屋里呆,你等我,我去找你,一定先不要报案,一定。”也不等大姐还在那边说话,挂了电话。

  我扔下手机,迅速冲到卫生间,打开淋浴头,也不等热水,站在淋浴下,倒了一捧洗发水和沐浴液,把头发上和身体上的血迹仔细洗干净,胡乱擦干,闭着眼冲到卧室,哆哆嗦嗦翻几件衣服出来套上,在鞋柜的底层,我拿出一个大纸包,装进登山包里,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我不敢开车,出门先打了个车,走到半路,下来,又上了一辆公交。

  在公交车上,我掏出十块钱,借旁边一个年轻男孩手机:“我忘了带手机,借您手机打个电话。”

  男孩笑笑,并不接钱,把手机递给我,我给大姐发了个短信:我是三儿,二十分钟后我在你家旁边的街心公园等你,不用回短信。

  点击了发送,又迅速删掉内容,把手机还给了男孩,并连声道谢。

  我下了车,把卫衣的帽子扣到头上,低头匆匆而走。

  街心公园里都是晨练的老人,我杯弓蛇影不敢坐下等,只顺着林荫环道一圈一圈地快走。走了一身汗,仍不见大姐。我逡巡着周围的人,正想再找个电话打,背后有人猛地拍了我一下肩膀,我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呀,哎呀,我拍得不重啊。”是大姐,她一脸无辜。

  我坐在地上不愿起来,抱着她的腿,终于忍不住崩溃,哭了起来:“大姐,我真的没杀人,真的......”

  大姐蹲下一连串发问:“老吴真的死了?死在你家里?还有那个女的?你真的睡了一夜才知道?没杀人怎么不让我报案?你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吗?”

  我胡乱点头又摇头:“我扎了老吴一刀。”

  “急死我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大姐把我扶起来,我们顺势坐在了旁边的长椅上。平时这些椅子很抢手,此时大家都跳舞的跳舞,跑步的跑步,没人愿意坐下。不远的台阶上放了个音箱,正放着凤凰传奇,聒噪得很。

  我坐下,把头拱到她脸前,神经质地问她:“你闻闻我身上,有没有血腥味儿?”

  “没有,没有,很香,你快说,快说。”她根本没闻,只扒拉着我的脑袋,脸对脸地看着我,让我给她细说。

  我给她讲我怎么进的家,怎么在沙发上睡到半夜,怎么在床上摸到那把刀,又怎么迷迷糊糊扎到老吴胸上,早上她打电话时,我怎么发现老吴和那个女人一个躺床上一个躺床下都已死亡多时的样子,我呜呜哭着说不下去了。

  “既然不是你杀的,咱应该马上报案,不然,你真的洗不脱了。”

  “在没找到凶手前,我肯定是最大嫌疑,如果我当上嫌疑犯,我苦苦经营的事业,我的名声,我的一切都毁了......”

  “你现在命都快没了,还考虑那些有的没的!”

  “我不要去报案,我不要。”

  “走,跟我回家。”

  “我不去,我不能连累你。”

  “我不怕连累,走吧,我带你去吃早餐。”

  “老大。”我一把把她又拉坐下,很严肃地跟她说:“老大,你听我说,我是什么人,我是遇事只会当鸵鸟的人吗?”

  “你是啊。”大姐睁着一双大眼,一点情面也不给我留。

  “这次不一样,你听我给你分析......我在路上想了一路,我现在不能去报案,我要暂时避一避风头,等案件水落石出的时候,我再回来,不然,我真的就会成为杀人凶手,我有杀人动机,我在案发现场呆过,我没有目击证人证明我没有杀人,我百口莫辩......”

  “你去哪里避?”

  “你不是要给我报那个清修班?明天开课那个,我去那里。”

  “你还不是要当鸵鸟?”

  “不一样,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想一想,遇事不能慌,不是吗?”我是这样跟大姐这么一说,但是话一出口,我好象真的平静了下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大姐想了想,点头。

  “你要相信,我真的没有杀人。”

  “我相信。”

  “以后无论别人怎么说,你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

  “先不要跟二姐说,不是不相信她,一是她心理素质差,二是她的大嘴巴,怕她说漏嘴。”

  “好。”

  “你现在给我报名,我现在就坐车过去。”

  “好。”

  大姐掏出手机,鼓捣半天,然后从包里掏出她的身份证递给我:“我用我的名字在网上报的名,你拿着我的身份证。”

  “你呢?”

  “我有两个,原本这个就是以为丢了,补办后又找到的。”

  “吁,幸亏身份证照不到胸,不然,人家只看胸就知道我是山寨的。”我看了看照片,我和大姐还真有些象。

  大姐被逗笑,转而又皱眉:“你确定现在不报案,以后你能洗脱罪名?”

  “如果那些警察眼瞎我认倒楣,但我想,现在法制这么健全,做的是无罪推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只是嫌疑人!可我不想当嫌疑人,当了嫌疑人,我以后怎么抬头做人,我前半生的努力就都毁了,我刚升了职,正想大施拳脚。”

  大姐嘿一声。

  我从包里掏出我的那个报纸包,打开,抽出一沓钱给大姐:“报名费给你,你用滴滴再给我叫个车。”

  大姐伸头看了一眼我的包,唬了一跳,连忙按住我的手:“你怎么拿了这么多钱?”

  “如果要跑路,现金是王道,这是我每个月都拿出一千现金存下来的,可能我冥冥之中,知道我会有这一天吧。”我说着,眼泪流了下来,没有纸擦,我就用袖子蹭。

  “钱你留着吧,以后再说,快装好。”大姐把钱又给我塞进包里,掏出纸笔,写出一串地址。

  大姐叫的车来了,在上车前,她看路边有卖煎饼果子的,急慌慌地去买了一个塞到我手里,我接过,继续跟她交待:“一会儿上班,你帮我请假,说我生病了,阑尾炎,等晚上找个公用电话报案,不然,老吴会长蛆的,记住,一定要匿名,还有,这几天你也少出门,你的身份证是丢了,不是你给我的,如果有警察找你讯问,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根本没当一回事,只是报着看戏的心态,以为我小题大作的大姐,终于脸上露出慎重的表情。我让司机开车,车渐渐驰远,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大姐略带迷茫的身影渐渐消失,我又用袖子悄悄擦了擦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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