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事故发生在外地,一切程序就简。
火化了尸体,老谢的父母和姐姐回了深圳,我抱着老谢的骨灰和大姐二姐还有段福平开车回郑州。
我们约定,等他们在那边安顿好,我们再一起回老家将老谢安葬。
又是一个不眠不休一天一夜的千里奔波。
每到一个路口,我都会在心里默念:谢长峰,跟我回家......
把我送到家,大姐和二姐叮嘱两句,虽依依不舍,却也只得狠心走了。她们明白,再苦再难,没有人能够代替,只有靠我自己了。
段福平不走,他默默地跟着我下车,默默地跟着我走过小区的那个花园,我站住:“你回去吧,我没事。”
“姐。”段福平也停下脚步,看住我,眼里都是悲切。他这些天受的煎熬不比我轻,一脸的胡须,头发也长了,衣服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象老了十岁。
“我不怪你,小平,真的,这只是个意外。”
“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还会有别人,人的命,天注定。”
“姐,我真恨我自己,我希望死的人是我,不是姐夫。”
“你的心情我理解,我真的不怪你,我的弟弟,如果你出事,我更难过。”
“姐......”
“好了,小平,不要再自责,好好回去休息。”
“姐姐,对不起......”
“你信命吗?”
段福平点头又摇头,最后低下头,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我只平静地看着他。
“爸知道了,他明天回来。”
“他身体受得了吗?”
“我也不知道。”
“等他回来,你给我打电话,回吧。”
段福平佝偻着肩背,转过走,象是背了千斤的重担,一步一拖地走了。
陈志芳抱着开心来给我开门,我抱过开心,悲憾复加:“你没有爸爸了,你爸爸没有了......”
开心在我怀里挣扎着,指着门外,哇一声哭了。他听不懂我的话,他只想去外面玩,他只想去探索外面的世界,他还太小,不知道没有父亲对他的意义。
马青青的越洋电话打过来,唏嘘半天,说一句:“你要保重身体。”
我终于敢在她面前软弱,喃喃地问她:“我以后该怎么办?”
“好好活着,即使活得象狗,也要努力活着。”
我痛哭失声。
菡菡强忍着泪过来安慰我,我问她:“你妈想让你回去跟着你姥姥,你愿意吗?”
她摇头。
“你愿意跟着我吗?”
她点点头。
菡菡哭倒在我怀里,抚摸着他爸爸的骨灰盒,抬眼问我:“阿姨,妈妈走了,爸爸死了,我是孤儿吗?”
我抱着她说:“没有爸爸,你还有我,以后,我仍会象以前那样爱你,更爱你。”
“阿姨,我以后会再一乖一点的......”
“菡菡,做乖女孩会很累,阿姨不要你做乖女孩,阿姨只想让你成为一个阳光女孩,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阿姨,我现在只想哭。”
“哭吧,我也想哭。”
两人又一起抱头痛哭。
陈志芳过来敲门:“菡菡,你该上课了,小月姐来了。”
菡菡擦干眼泪,又懂事地帮我擦眼泪:“陈阿姨让小月姐来给我补功课,今天要补数学。”
我随菡菡出去,冲小月点点头,看着小月揽着菡菡的肩,两人进了房间,默默地回了卧室。陈志芳跟进来,把开心交到我手上:“你还有孩子,不要瞎想,看看多可爱的孩子......”
吃饱喝足的开心嘴里含含糊糊地叫我:“妈妈,妈妈。”
“他会叫妈妈了,姐,他会叫妈妈了......”我抱着开心,伏在他怀里,将涌出来的泪强行咽下。
“无论怎样,孩子都是活下去的希望。”
“小月她能来帮菡菡补课,谢谢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客气......你知道吗,当年我得知我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遭踏孩子的时候,我就一个念头,我要活着,无论如何,我都要活着,我要保护我的孩子,无论多难,我都要保护她......”
“你是个坚强的妈妈,可我......”
“你也一样能做到,妹妹,女人最是柔弱,却不会轻易不打垮,因为我们有孩子,我们有牵挂的人,妹妹,你不象我,没了男人,日子过得艰难,你自己会挣钱,又有积蓄,咬咬牙,一切都会过去的......”
有人敲门,陈志芳去开门,将小纬和老妈领了进来。
小纬一见我,红着眼,叫一声姐,陈志芳连忙拉她:“刚把你姐哄好,别再让她哭了。”
老妈抱过开心:“哦,大北,你是大北吧,我好喜欢你呀,大北......”她把开心当成我去世的大哥了。
“我给你包了饺子,冻好了,放到冰箱里吧,要不要先给你煮一碗吃?”小纬拎过手里的保温盒子。
“我不饿,你去问问孩子们饿不饿,给小月和菡菡煮些来吃。”我强打精神,烧水泡茶。
陈志芳进了厨房。
老妈看看我,又看看怀里的开心,一个劲地笑:“经儿,经儿,你饿不饿,我下楼给你买点心吃。”
我随口说句好,她就站起来要走。
我好言哄半天:“我先喝口茶,喝完茶咱就走。”
茶倒上还没喝两口,开心哭了,老妈把开心往沙发上一放,情绪立刻变得焦躁:“小纬,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看孩子。”
小纬无奈对我说:“咱妈现在就这样,特别容易烦躁,在屋里呆不住,在陌生环境更呆不久。”
我抱过开心:“那你们走吧,顺着她点,别让她急,我送你们。”
一行人下得楼来,街灯已经亮起,燥热的空气也有了一丝凉意。
我把开心放到他的小推车上,王胖子打电话过来,他嚅嚅着想说两句安慰的话,手机却被挥舞着小手的开心一把打掉。我捡起来再回过去,他那边又成了占线。我也懒得再回他,扶着老妈往外走,小纬推着开心在后面跟。
老妈又高兴了,握着我的手,不住地问我:“你工作忙不忙?”
“不忙。”
“累不累?”
“不累。”
“你爸让我跟你说,不要再让你给我们钱了,我们现在不缺钱,钱是挣不完的,知道不?”
“知道了。”
她走得很快,我需快步才能跟上她。害得小纬一直在后面喊:“姐,妈,你们等等我。”
走到小纬的车前,我扶着老妈上车,小纬转去驾驶室也上了车,打开车窗,勾着头冲我挥手:“姐,回去吧,你要保重,我和咱妈都不能没有你,好好照顾开心,我这两天再来看你啊。”
我冲她挥挥手,目送她的车走远。
我怔怔地回身,低头,小推车里空空如也。
开心不见了!
小推车里的孩子不见了!
刚刚还在车里手舞足蹈,呀呀学语的孩子不见了!
我的头嗡一声,血管瞬间象是在身体里炸了开来。
头顶的夜空象一个旋涡,强大的吸力,将我吸入,我绝望地挣扎着沉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