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被人偷袭,是不是你干的?”
“是我又怎么样?怎么,害怕了?”
“你不怕我告诉段文昌,或是报警?”
“怕......我好怕。”段福伟嘿嘿冷笑,“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打啊。”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你不明白?少跟我来这套,别跟我装无辜。”
“我们毕竟是有血缘的,不至于......”
“不至于?对我来说,至于,太至于了!我就是恨你!从小时候起,就恨你,恨你妈,恨你们母女,你们害死我妈,毁了我的童年,毁了我的一生......”
“我妈?”
“对,你妈,你妈就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贱货,你就是个野种,明白吗?”
我不气反笑:“你一直说我是野种,我就是野种吧,反正我现在对我的身世一无所知,段文昌说他是我亲生父亲,也没做过亲子鉴定,谁知道呢,不如这样,咱俩先去查一查,查一查咱俩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如果没有,这就好办了,我也不用再认父亲,我就该去哪儿去哪儿,省得再给自己找这些麻烦......”
我还没有说完,段福伟却突然发怒,脸扭曲得变了形,眼里冒出火来:“你他妈的就是个野种,你等着,我饶不了你,文昌是我的!我不会让你得到它!如果你不滚蛋,不是我死,就是你亡!”
我坐在原地,看着段福伟气急败坏怒气冲冲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自己哪里又得罪了他?在我原有的认知里,没有什么问题是通过诚恳有效的沟通解决不了的。他恨我,是他认为我要分他财产,我只需要跟他表明,我无意如此,我是在帮他挣钱,合作共赢不是更好吗?如果他有能力,精明如段文昌,绝不会为了亲情一次次求我要我回来了。段文昌一定是对他失望到极点。自视甚高的段福伟看不到这点。他这样偏执,非要与我为敌,我的人生安全得不到保障,可不是个好事情。我不想死,我的孩子还在襁褓里,我想陪他长大,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而且,他知道我的身世。他显然知道我的身世,段文昌一直诲莫如深的那段往事。
我抚摸着自己裹着纱布的胳膊,又将段福伟说的那些话细细想了几遍,仍不得要领,将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结账出了咖啡厅。
天气越来越热了,中原正式进入了夏季。
天空还未完全暗下来,暑气渐褪,正是都市里人们归家的时候,街上霓虹灯一盏盏地亮起来,穿着漂亮的裙子姑娘招摇着匆匆走过,时空好象在眼前无限交措,对面前的一切感到陌生。三十八岁之前,我的人生是快乐的、愉悦的、健康的。我在这里长大,看着这个城市一点点变大,马路变宽,高楼变多,嘈杂而繁华。
而我,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遭遇的这些突变也是这个城市的诞生品罢了。
现在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我已看不懂。文昌也是,再用原来的思维,只一味做保守的保存,便会丧失转型的机会,多少大公司一夕之间便倒下。段文昌随时代洪流而起,也许要注定被时代洪流淹没。文昌集团和渐渐老去的段文昌一样,已经进入腐朽。
我要抽身很容易,但我忍心看着段文昌奋斗了一生的心血付之东流吗?
他快死了,他快死了。
回到家里,老谢抱着开心出来迎接我,我接过开心,使劲亲他的小脸蛋,他咯咯地笑。菡菡从她的房间出来,我把她也揽过来,对老谢说:“怎么一下子,我就儿女双全了呢,我好幸福啊。”说着,竟然红了眼眶。
陈志芳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吃饭,吃饭。”
老谢调好给开心做的辅食,端过来给我,我一手抱着开心,一手一勺一勺地喂他,手法慌乱笨拙,把他喂成了小花猫。
老谢和菡菡迅速吃完饭,配合默契地一个抱开心,一个去卫生间放水,给开心洗澡,讲故事,哄他上床睡觉。看来,养育开心的工作,他们已经做成了习惯。开心是幸福的,这么多人照顾他,爱他。
我吃着饭,问陈志芳:“你女儿小月今年大学毕业了吧?”
“嗯,今年毕业,已经开始实习。”
“我那里需要人,如果她想回来,可以来找我。”
“遇到你,真是我的福气。”
我抬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放下筷子。她眼疾手快地接过碗筷,去厨房洗涮。
我洗了澡,擦着头发去书房看老谢敲他那我看着就是一堆乱码的电脑。
他脸对着电脑,一只手仍在键盘上敲打,一只手搂住了我的腰,将我拉进他怀里。
我抚摸着老谢的头,忽然有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我从小在穷苦的家庭里长大,一早懂得生活的不易,一早懂得抱怨没有用,只有靠自己。我一路拼命学习工作求得上进,就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但是此时,我却发现钱不是一切,在强大的命运面前,我的力量微不足道。养父母的家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家,养父没了,养母傻了,我原来的家也以老吴的死而破碎。现在的家,是我最终的归宿么?
老谢象个撒娇的孩子,头拱进衣服,在我的腹部摩挲了一阵,我轻哼一声,老谢猛地把电脑合上,拉起我的手:“走,回咱们房间。”
“现在还早,大家都没睡。”
“早?你现在一沾床就睡得象猪,我等不及了。”
“啊,我实在是太累了。”
老谢闻听,一下把书房的门关上,并上了锁,回身,得意洋洋地向我展示了他自己用紫檀木做的音响,打开,让轻柔的音乐瞬间流淌一室,拉起我的手:”来,跳舞。“
我依在他怀里,随着他的脚步,被他轻轻带动,逐渐忘我......
我红着脸从书房出来,正在卫生间洗漱的陈志芳出来,叫住我:“菡菡来例假了。”
“哦,真的,我去跟她聊聊。”
我敲敲门,进了菡菡的房间。
“听你芳姨说你来例假了?”
“嗯。”
“卫生巾,会用吗?”
“会用。”
“哦,那......”
“阿姨,你不用跟我科普了,我什么都知道,我们班上好几个同学都来了,我妈走之前也跟我讲过了。”
“你知道你来例假代表着什么吗?”
“当然,女人来例假代表身体发育成熟,有生育能力了呗。”菡菡落落大方地回答我。
“这几天你不要吃冰淇淋,不要用凉水洗澡,不要剧烈运动,不要......”
“阿姨,我爸做的小音箱还不错吧......”
她一提音箱,我红了脸,知道菡菡嫌我唠叨,在转移话题,便作势往外走:“好好好,你都知道,我不罗嗦了,象我小时候,我第一次来例假,吓得哇哇哭,以为自己要死了,阿姨那时候就是个书呆子,就会读书考试。”
“看出来了。”菡菡捂着嘴笑。
我站在门口停下:“什么,我现在还象书呆子吗?”
“不象,象教导主任,整天绷着脸,很严肃,很呆板。”
“我呆板?”我张了张嘴,摇摇头,不服气地回了卧室。
“菡菡说我很呆板。”我懊丧对地已经躺下的老谢说。
“不,只有我知道,你外面冷漠,内心火热又狂野......”老谢一脸坏笑。
我躺床上,看着小床上睡得象个天使一样的开心,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小脚丫,由衷地说:“谢谢你给了我一切。”
他在黑暗中,握住了我的手说:“我以前害怕结婚,害怕结婚之后,爱情会消褪,或是转化为亲情,就象烈火不能一直熊熊燃烧一样,平淡才能持久。可我遇到了你,我发现我对你也可以一直保持爱,世事沉闷无趣,能与你相遇相知相爱,很难得呢,陆经,让我们一起保持下去......我爱你,陆经......”
我与他紧紧地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