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要不要做手术,对面的两个人一直在争论,争的面红耳赤,象两只乍毛的鸡。
平时大姐是最恬淡的一个人,要针锋相对地抬杠也是我和二姐。二姐是被宠坏的公主,天真里带着些骄纵,而我也强势惯了。可今天,大姐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也倔成了驴。
看她俩的架势是要往崩了吵,起因又是自己,我便开始充当和事佬。象我这样见风使舵的性格,只能当骑墙派,谁也惹不起,装傻充愣和稀泥才能自保,不然,如果她俩一致把矛头对准我,我死无葬身之地。
“唉。”我叹了一口气。
两人一起回头,脸上的表情各有各的意味深长。我吓了一跳,连忙张大嘴巴,调整呼吸等她们开口。
二姐说:“没事叹什么气?!把好运气都叹没了。”
大姐说:“叹吧,叹吧,心里有怨气,一定要叹出来,你这病就是憋的。”
我一下子迷茫,我叹个气也有这么多的说辞。我究竟还要不要叹?我是不由自主的好不,我也不知道我在叹气呀。
她俩看我一脸懵,一副懒得理我的表情,继续争论。
“有病就去看,医生都说了她这个瘤需要做手术,不做会有癌变的危险,你得相信科学......”
“科学是什么?西医就一定是科学吗?科学只不过是一套主流的理论而已,咱们老祖先的智慧就不科学了吗?她这是肝气郁结雍堵所致,需要调整心态,不要动刀子做手术!先去看中医,我还可以教她打坐的方法......”
“要是打坐能治病,大家都去打坐了,你让一个犯了急性阑尾炎的病人打坐试试。”
“抬杠!我又没有完全否定西医,治病要治本,打坐只是形式,在你打坐时,调整呼吸,接天引地,人不过是天地中的一粒尘埃,你就是太狂妄了。”
“太神乎其神了吧,咱现在是治病,不是修仙。”
“人要有敬畏之心......”
“你怎么看?”二姐突然回头问我。
“啊?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要动刀子......我,我......”我越说越激动,猛地站了起来,抡着胳膊,青筋乱蹦地大叫:“我希望我能有一把大菜刀,把那一对狗男女给砍了,就这样,咔咔两刀。”
服务生正往我们桌上送咖啡,被我猛然抡起的胳膊撞打翻了托盘,三杯滚烫的咖啡相继飞出去,两杯滚摔在地上,发出接连脆响,一杯我眼看着它划了一个抛物线落在了从旁经过的男人胸前,雪白的衬衣瞬间开出一个咖啡色的大花。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半空的杯子,呀,杯子摔坏了是要赔钱的。
原本一脸冷峻风度翩翩的男人,瞬间形象全无,手舞足蹈,嘴里呵呵直抽冷气:“哎哟,好烫。”
服务生手里拿着抹布,我抽出几张纸巾,一起扑向他:“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接过了我手里的纸巾,却一把推开我:“神经病!”
一小杯咖啡并无多少内容,他气急败坏地用纸巾擦了两下,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被烫的胸口皮肤微微发红,并不严重,只是,*肌很结实!已经空窗三个月的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仍厚着脸皮凑上去:“对不起,是我冒失了,您的衬衣我给你洗,如果洗不掉,我赔。”
“怎么洗?让我光着膀子走?”男人抬眼看我,眼里都是强忍的怒火和挑衅,继续在我面前解他的扣子。这架势,这眼神,如果把故事掐头去尾,再屏敝掉咖啡厅里的所有人,是个多**的场面啊?我是主角,主角。
“呃,这个......”我一时想入非非,语结,眨巴着眼讨好地看向他。
我回头看大姐和二姐。
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她们对我的了解,应该是深入骨髓的。应该只需一个眼风。嗯,对,一个眼风。我先瞄大姐。
大姐淡淡地开口:“留个电话,或是加个微信,你要是愿意让洗呢,我们给你洗,要是让赔呢,你说个价钱,让她把钱转给你。”
“哎呀,帅哥,您大人有大量,您这么帅,不会和我们女人计较的,是吧。”二姐撩了一下头发,露齿轻笑。此时借着男人的眼光看二姐,她的憨喜之态还是很有魅力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男人脸色稍霁,把扎在腰里的衬衣拽出来,扯着两片衣襟呼扇了两下,表情无奈:“算我倒楣,算了,我可不想被刀砍。”走了。
从他背影看,画风和被泼咖啡前截然不同,之前是矜持利落的高端精英范,此时因为怒气冲冲,膀子也甩了起来,走路带风的样子,象足了土匪。
我忍不住向前想追两步,服务员挡住了我的去路:“女士,你们的咖啡......”
我掏出卡:“不好意思,打碎的杯子我赔,再来三杯。”
服务生迅速地收拾了残局,说了一堆抱歉的话,给我们重新端来咖啡。
我坐下继续先前的话题,忍不住骂娘:“妈的,我真想拿刀砍了那两狗男女。”
“我家有菜刀。”
“我家也有。”
这一次,她俩为啥又意见一致了?
“那,你俩一人给我拿一把,我左右开弓。”
“走吧,走去我家,我家里有各种刀具,你要是千手观音,我保证你每只手上都能握一把刀子,足可以将那俩狗男女碎尸万段。”二姐站起来。
我坐着没动,忍不住求饶:“佛家忌杀生,我不要当千手观音。”
二姐嗔我一眼,意思是我就知道你不敢,重又坐下。
和她俩斗,我是自寻死路,我有自知之明。
二姐原名陈薇,她根本配不上她妈给她起的那么文艺的名字,她长得漂亮,又是天之娇女,官二代,做事泼辣直接,经常犯二,所以自封二姐。大姐是肖识的别称,我给她起的。肖识因某个部位比较大,在亚裔种族里难得的D罩杯是我见过最大最好看的,生日又比我大几天,所以我一直叫她大姐。但是我叫她大姐,她很不乐意,说我把她叫老了,我只得唤她老大。她就是大嘛。
不知为何,老吴一直不喜欢她俩。可能他看不惯我在他面前当大爷,在大姐和二姐面前却成了孙子。他不服。
别说他不服,我也不服。可我就是喜欢她们俩个,可能我有受虐倾向。
“我给你找个老师,你跟他清修吧,凭我对你的了解,你表面对什么事都无所谓,其实内心Y望很多,有Y望,往往求而不得,失望更多,所以你才会生病,四十岁是人生的分水岭,要么飞,要么堕落,堕落的是R体,灵魂却可以飞升至更高境界。你一定要懂得,你向外求不到,就要向内求了。”
大姐说得好有道理,我一脸崇敬地看着她,不住点头。但又忍不住纠正她:“咱们不还没过三十八岁生日么,还没四十岁,呀,我怕老。”
“两年?很快的,一眨眼的功夫。”
“灵魂在哪里?看不到摸不到,不要搞得这么玄好不好?”二姐一直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风你能看到吗?爱你能摸到吗?”
“好好,你说的都对,即使清修打坐,也要先把病灶给去除了再去,一是要做手术,二是那对狗男女也不能轻饶,老吴平常看着恁老实一人,竟然敢找小三儿......”
“她不就是小三儿。”大姐笑着指我。
唉,我是她俩心目中的小三儿。但老吴另找的小三儿不是我这个小三儿,而是另一个小三儿。小三儿是她俩给我起的最有前瞻性,最惊天地泣鬼神的外号。在我们小时候那比较纯真的年代,还没有小三儿一说,她俩透过现象看本质,最知道我面上好人一个,暗地里却最坏最鸡贼,便称我为坏三儿。反正如果两个哥哥不出事我在家也确实排行老三,所以叫我小三儿我也没意见。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小三儿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坏称呼,我也无法让她俩改口了。
二姐撇嘴,一脸不屑:“她要真有那本事当小三儿,她还用坐在这里叹气?”
“谁说我没那本事?”我不服。
二姐递给我一个镜子,意思是让我照照镜子。我不照。我知道头没梳脸没洗就找她俩来诉苦的我,今天是个什么尊容。这个二货!
“你先把你的这摊烂事收拾利索再说吧。”
“你这婚究竟离不离?”
不是正讨论我做不做手术的事吗,怎么又扯到离婚上了,我一时被问得张口结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从我发现老吴有情况到现在,我一直做鸵鸟,我从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我嚷嚷着离婚,纯属气话,从未深入全面地严肃思考过。今天被她俩这么一问,我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有老吴我怎么过?心里猛一沉,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哎,别哭啊,有事说事,没啥大不了的......”
“让她哭,让她哭出来就好了。”
“光哭能解决啥问题?!”
“哭不能解决问题,但能哭出来也算是发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又吵上了。我连忙抬头,也不哭了,劝她们:“你们别吵了,吵得我六神无主。”
“我们不吵你就有主意了?”
她俩又异口同声地回我。
我被气笑,一个鼻涕泡冒了出来。我又羞又急,又哭了。
我从未想过,我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如此一团糟。我讨厌这种感觉,我一向是那么杀阀决断的一个人,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享受这种快乐,我不想陷到这样的泥沼里。大姐说得对,我现在只有自己,只有修炼自己。我要做到任它云卷云舒,我自岿然不动。我不做鸵鸟,我做老鳖。老吴要离婚,就让他先闹,我想离就去跟他干脆了断,如果我不想离,让他上法院告去好了。我有爱我的父母,我有事业,我有钱,我并没走到绝路。还有,XIONG上长的这个瘤,我先去看看中医,如果不行,就去做手术,大不了碗口一个疤。妈的,如果癌变,可不只是碗口那么大的疤吧。据说,现在的医生很人性,最后的伤口,他们都给缝合成一条线,只一条细细的线而已。
我终于六神有主,抽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又擤了擤鼻涕,对大姐说:“你把你说的那个老中医的电话给我,还有,教你修炼,哦,不,教你清修行的老师的电话也给我,你说他啥时候开班来着?明天?是辟谷吗?正好可以减减肥。”
对面的两人相视一笑,两人一起摸我的头:“乖......”
我象狗一样把她俩的手抖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