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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锦衣夜夜行 丰芝 3820 2024-07-11 20:11

  化疗结束,做再造手术的时候,大姐从LS回来。

  她和二姐陪我去医院的美容科,和医生商量手术方案。

  医生说了一堆专业术语,和各种材质的区别以供我们选择。我突然变得任性,不顾劝阻,坚持要选心目中最大的那个。

  医生和护士哭笑不得。

  虽然都是肿癌医院的科室,但美容科是天堂一般的存在。能进到美容科的病人,都是历劫重生,暂时从死神的手里逃脱的幸运儿。想放飞自我的人,我绝不是第一个,医生和护士见怪不怪,都保持着足够的耐心和宽容。

  接待室里来了一位对母女,只听得她们疑虑重重地与医生絮絮低语,大姐二姐听了一两句,低声问我:“你听见了吗?那女孩的从医学角度来说,是病。”

  我扭过头,只听得那个含胸缩背低着头的女孩在小声说:“她们都笑我,给我起最难听的外号......医生,帮我。”

  我冲大姐和二姐做了个鬼脸:“看来,大小都有苦恼。”

  “当然,你没发现我有点驮背吗?”大姐咕弄一句。

  大姐略微夸张的表情,换来我和二姐的一阵嘘声。

  看我强硬的态度终于有所缓和,二姐捣我:“这个吧,这个就行就行,不大不小,我已经让老尹跟王院打过招呼了,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保证让你恢复如初。”

  “我不要如初。”我拒绝她。

  大姐被我气得想暴走,我却振振有词:“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二姐又拉起一副开杠模式,我连忙转移话题:顺势逗她:“既然你能找到好医生,干脆你也修补修补,我看你的已经上了墙。”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医生,医生。”二姐追着去找医生去了。

  大姐被我和二姐搞得发懵:“什么情况?”

  我摊手,所问非所答:“夏天过去,就是秋天,冬天过去就是春天了呀。”

  二姐和尹士明这些时日一直有联系,但看得出来,尹士明一直没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他和二姐只是普通朋友间的来往,二姐却是被尹士明的深情迷住了。准确地说,是二姐被尹士明对他逝去的妻子的深情迷住了。可能女人天性里总有自我牺牲和拯救弱者的母性,看似不羁自我的二姐也不例外。

  按我给她制定的策略,要用女人的温柔和细心,只做给他安慰和照拂的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不要存在感,不要原由,不求回报。我制定的策略再好,执行的人不能贯彻也是白搭。二姐才不要做春雨,她要做也只做春雷,想炸就炸,惊天动地。她所谓的牺牲与拯救就是向尹士明伸手要要要,她买好票要尹士明陪她去看音乐会,她的车在路上爆胎,她打电话要尹士明去帮她换轮胎,她喝饮料瓶盖拧不开要尹士明帮她拧......她一个能打倒几条大汉的黑带高手,在尹士明面前,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需要英雄骑驴来搭救她于水火。

  反观尹士明,好象他还挺吃二姐那一套,二姐提的所有不合理的要求,他都照单全收严格遵从。看来,别人的套路只能是别人的套路,自己的路还要自己走,这样才走得稳当,走得浑洒自如。

  尹士明和二姐有相似的人生经历,他对二姐的好感与日俱增,况且二姐背后强大的家族力量也给二姐加了不少分,他最后需要克服的,是他对亡妻背叛的负疚感。

  这个需要时间。

  我和二姐同一天进了手术室。

  进手术室前,马青青从美国回来了。她的容貌大变,已经几乎令我不敢相认。她原来已经很漂亮,此时又比原来年轻了不知多少倍。要说是哪个变了又说不清,我一向线条粗,又对赚钱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

  对于二姐的忧惧不定,马青青摸着自己的脸一副见多识广的语气:“怕什么,疼是疼了点,值啊......”

  大姐不屑:“过去犯了天大的罪,才会受千刀万剐的刑罚,这好端端的自己惩罪自己。”

  大姐的直言,二姐根本不会听,在手术单上签过字,就象壮士上法场一样头也不回地进了手术室。

  我和她从手术室出来,都被缠成了木乃伊。

  尽管已经是第三次手术,但是对于疼痛永远无法免疫。麻醉过了之后,身下躺的便不再是柔软舒适的病床,而是坚硬滚烫的油锅,每一次轻微的翻身,都会被灼伤。我疼得直哼哼。

  完全是跟风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建设的二姐,反应比我激烈得多,她躺在我旁边大呼小叫:“疼啊,疼,我后悔了,把它取出来,医生,把那个东西给我取出来......”

  我真想拿个针,把二姐的嘴给缝上。

  象被关在地狱里一般的一个星期。

  大姐和陈志芳轮番在医院照顾我们了一个星期,累得人仰马翻。

  当我和二姐去掉缠在身上的纱布,站在诊疗室里接受医生的检查时,二姐站在镜子前象足了孤芳自赏临水自照的水仙。不知为何,我总能欣赏她的这份自信,从不觉得她做作。

  她天生自带主角光环,而凭我的资质,只配给她演个丫环。

  拿着检验报告,医生打趣她:“如果你后悔,现在取出来还来得及。”

  二姐夸张地抱着膀子往后退:“不取,不取,受了这么大的罪,坚决不取。”

  惹得医生和护士笑得东倒西歪。

  我的主刀医生轻轻地说:“恢复非常好,很美,很完美。”戴着口罩的他,只露出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象在欣赏他的一个杰作:“祝贺你,终于可以重生了。”

  我转过身,欣赏着镜中的自己,感慨万千。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二姐,受马青青蛊惑,对那些所谓虚荣的皮相表示出了强烈的兴趣,她认真地询问了几句,小导医便敏感地嗅出无限个可能性,拉出了个长长的单子来给她:开眼角,垫鼻子,丰唇,瘦脸针......我们要出院了,小导医还追着二姐一声声地叫姐:“姐,你的眼角再开一点会更漂亮......姐,我们做的希腊鼻简直完美,特别适合你的脸型......”

  我和大姐硬把二姐拉走了。

  回到家里,马青青煲了一锅汤等着我:“这个月,我要天天煲汤给你喝,一定要把你养得白胖白胖的。”

  我拿起勺子尝一口,清甜香浓的汤水,经过舌头,慢慢顺着喉头流进胃里,又暖又柔,已经丧失味觉许久的味蕾突然之间被激活了,我索性丢掉勺子,捧起碗来一气干了,身体的每个毛孔也被打开,透出了微汗。

  我捧着碗:“我还喝,再来一碗。”

  马青青和陈志芳争着去给我盛汤。

  我喝了两碗汤,晚上仍又吃了一碗米饭,一小盘青菜和几口鱼肉。

  马青青怕我消化不良,硬拉着我下楼陪她散步。

  她很健谈,从她到美国怎么跟人尬聊,在高速上被警察追,因为看不懂地图半夜误下火车经过黑人居住区因害怕吓得大哭,平时都是面包牛奶吃一碗泡面都会幸福地流眼泪......说起趣事,她又手舞足蹈:“你知道吗,我这几年经历颇丰......我对谢长峰的怨念已经完全没了,谢长峰他......”

  她猝不及防地提起老谢,突然意识到逝者已逝,连忙小心亦亦地看了我一眼,闭上了嘴。

  “谢长峰他,我很怀念他,我会永远怀念他......”

  我停下脚步,站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下,透过枝叶,仰望头顶那轮皎洁的月亮,香樟树辛辣的清香冲入鼻端,我抹一把脸,将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又咽了下去。

  “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他的死,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命运。”

  “命运最会捉弄人。”

  “是,我不知向谁去抱怨,不知向谁去控诉,我只能认命。”

  “好妹妹,别难过了,最起码谢长峰和你曾经有过几年好日子,你没有对不起他。”

  我苦笑:“也许吧。”

  “不是也许,是真的好,你不但对他好,就连菡菡也在受你恩惠。”

  “菡菡是个好孩子。”

  “菡菡跟着你,让你受累了。”

  “有她在身边,我不知有多欣慰,其实,这几年,不是我在照顾她,而是她在陪伴我。”

  “还好,你终于痊愈了,又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是啊,我已经在医院泡了两年,吃的药打的针能杀死一头大象了。”

  “听志芳姐说,不是有个姓贺的一直在追你,还向你求婚了吗?”

  “他啊,他已经不爱我了,他又爱上了别的女人,一个比我更适合他的女人。”我回头,从马青青眼里看到一丝怜悯,连忙笑了,“其实,即使没有别的女人插上一脚,我也不可能和老贺走到一起......不知道你有没有和我一样的感受,虽然自己的身体在衰老,可眼光却在变得挑剔,我只想重在当下,而不是天长地久,天长地久,嘿嘿,太长久了......”

  “我最喜欢你的直接,你是我见过最愿意说真话的人了。”马青青狭促地冲我怪笑,语气天真。

  我认真地回答她:“活到这个岁数,再不真实就没有时间了。”

  “中年女人好可怕。”马青青笑着指着一个在昏暗路灯下从远处走近的年轻男人问:”你喜欢这款的Boy吗?”

  男孩足够年轻,身材够高,匀称挺拔,脚步带着弹性和力量,一身休闲装被他穿得很是潇洒,他头上戴了一顶棒球帽,帽沿很低,看不清面容,我揉了揉眼,喃喃地说:“我当然喜欢,因为他是我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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