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岛行(四)
方蕙仔细辨认着夜空中水瓶星座的方位,但她对于水瓶星座只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而星座又会随着地球的自转在四季更替时发生方位的改变,方蕙观察了许久也没有寻找到水瓶座目前在天空中准确的方位,她的困意渐渐涌上来,慢慢地睡沉了。
耿桢从房间里走出来,他走下楼,进入到天井里,走到方蕙的身边,他坐在方蕙的竹床边,低头看着方蕙沉静的睡脸,眼角眉梢显现出宠溺、温柔的表情来。
其实耿桢早在方蕙上岛的前一个星期就已经上岛了,他接到徐隽的电话后,在方蕙上岛的当天特意出岛在码头渡口等候着她,与她乘坐同一艘渡轮重又上了岛。
每年的九月,在他身边工作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他会“失踪”一整月,没有人知道他的确切去向,也没有人敢向他出言询问,除了瞳。
在方蕙出车祸住院的那两年里,他也不得不接受了截肢手术,DOCTOR海曼的医疗团队在做了多方的考量和权衡后还是决定从耿桢的右臂肩骨处施行了截肢手术。
方蕙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多久,耿桢同样的也在另一个国度的医院里躺了多久。
当得知方蕙终于可以出院恢复到正常的生活工作中去的时候,耿桢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他不是没有质疑过他做出的不再与她相见的决定,对于是否应该放她离开他的身边这件事,他也曾经动摇过,他一度认定方蕙遭遇的那场车祸是由他一手造成的,他甚至做好了与她一同赴死的准备。
那晚眼见着急救室里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方蕙,他心如刀绞,如万蚁噬心,但最终他还是强忍着心中对方蕙的万般不舍,毅然绝然地离开了,因为他知道,方蕙和他其实是同一类人,如果他们心中的执念一天未完成,只怕连死神都会忌惮三分,但只要他们心中了无牵挂了,那么对于他们来说世间的一切都可以放下,他们会笑着坦然迎接死亡的降临。
耿桢知道那晚他必需走,只有让方蕙见不到他,才有可能重新唤起她心中的求生欲。
每年的九月,他如获新生般地满心期待着,期待着与她短暂相处的这一年中仅有的这几个日日夜夜,哪怕不让她知道他的存在,哪怕不能与她说上一个字,哪怕不能与她触碰,但只要她的人在这里,他能看到她,听到她,感受到她,这就足够让他心满意足了。
喻师傅刚才来到他的房间对他说,他自作主张,在方蕙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嫩滑藕片里放进了一些白酒,因为他记得耿桢在对他讲述方蕙的口味喜好时曾经向他提到过,方蕙平日里是滴酒不沾的。
只有在此时此刻她毫不知情的境况下他才能安心的看着她,和她说说话。
方蕙从睡梦中被轻轻摇醒,吴婶一边轻拍着她的胳膊一边对她说:“方蕙啊,夜里露水下来了,外面太凉,回房间里去睡吧。”
方蕙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一时间竟无法入睡,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自己刚才做的那个梦太过于真实,梦里的耿桢把她的手轻轻握在他的掌心里的触感她到现在还能清晰地感觉到,在梦里他与她说了些什么她记不太清楚了,但他说话时的语气,他的声音却是那样的逼真,和现实中的他一模一样。
她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因为思念过甚,竟产生了幻觉,连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了吗?
不过方蕙心中竟生出了几分怯喜,她暗地里盼望着这样的梦境能夜夜入她的梦才好,就算旁人说她贪恋虚幻的梦境又有何惧!
她每次上岛都会把年假的假期一次性全部用完,只呆到假期的最后一天才肯离岛返程,新入行时她的年假是五天,而她每年的年假会逐年递增一天,今年她在岛上呆到第八天才不得不准备返程。
昨天夜里,吴婶拉着她说了半宿的话,她对吴婶也是百般地舍不得,可这里终究不是避世之所,她终究还是要回到正常的都市生活中去,和大多数人一样经历职场的煎熬,生活的磨砺,只因那里还有她的至亲之人,还有她无法割舍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