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放手(五)
中午放学后,方蕙回到住处,洗了手,正在洗白菜,她抬眼看到徐隽正向她走来,他站定在她的面前,方蕙对他说:“不好意思,中午的时间太紧了,只能煮面条来吃了。麻烦你帮忙把这些白菜择了,等会儿和面条一起煮。”
徐隽洗了手,看着方蕙洗了一颗白菜才开始动手择起菜来。
方蕙去厨房烧了一锅水准备下面条,她走回到徐隽身旁对他说:“本来学校食堂是开伙的,还专门请了位做饭的阿姨,除了负责杜校长、静姐和我的一日三餐外,还管一些家长临时有事时没饭吃的孩子们的饭,孩子们的饭钱家长们就用米和菜来抵,”
方蕙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徐隽手里的活突然低呼了一声,徐隽有些慌乱的停住手,手里正在择的那半颗白菜也掉进了水槽里。
方蕙走到水槽边从水槽里捡起几颗白菜的菜心对徐隽说:“我倒真忘了你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少爷的事实了,居然还让你来帮忙择菜。这个菜心要留着,这可是整棵白菜最嫩最好吃的部分呢。”
方蕙见徐隽正要开口说什么,她抢在他开口前说道:“我扔掉的这个菜心呢是因为它被虫蛀得太厉害了,怕你不敢吃!”
徐隽听了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学学就会了嘛!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择菜的,再说了,我这么聪明个人,这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方蕙瞥了他一眼说:“不害臊。”
“你接着说,我接着干活,能这样听你说话真好。”徐隽重又拿起一颗白菜来一边择一边对方蕙说。
方蕙脸上一红,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刚才说到哪儿了,“帮忙做饭的阿姨的女儿生宝宝啦,这个月的月头就请假回去女儿家帮忙带外孙子去了,怕是要下个月才能回来。阿姨走后,静姐主厨,哦,静姐是这个学校的教导主任,我呢就帮忙打打下手。你没有口福,只能凑合着吃我做的饭了。”
“那我的胃岂不是要受罪了?”
“你爱吃不吃。”方蕙佯装生气地瞪了一眼徐隽,接着说道:“菜洗好了帮我沥干水拿进食堂里来,水应该已经烧好了,可以下面条了。”
方蕙一边吃面,一边问徐隽:“你不是说要开条件吗?什么条件?说来听听。但如果是想让我离开这里之类的话,请你不要说。”
徐隽说:“虽然我最想开出的条件就是这个,但我知道你是不会答应的。所以我想说的是这段时间我留在这里帮你可以吗?还有往后的每个假期我都想来这里帮你。”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不是已经考取了美国耶鲁大学的工商管理系硕士研究生了吗?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打算去?”
“去啊!当初我报考的时候就征求过你的意见,你说让我一定要去考,如果没考上就不要来见你了。我既然已经考上了,不去上岂不是说话不算数?”
徐隽看着方蕙,在心里默默的说:我接到通知书的那天,你就再也没在学校里出现过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要发疯了。
从那天起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我的手机从不关机,不论什么号码打进来我都会接听,即使是漏接的电话我也一定会回拨过去。
也许是我这种近乎偏执的做法终于感动了上天!我终于找到你!我发过誓,只要让我再见到你,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你是知道的,美国大学的假期正好和国内小学的假期不冲突,我想要利用假期回国来这里帮你。”徐隽看到方蕙的眼中流露出犹豫的神情,他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确实有些“趁人之危”,他了解到杜校长手术后的恢复期大约需要六个月左右的时间,就算一个月后杜校长可以出院,汪静可以回学校来上课,但终究两个人带三个班级还是有些吃力的,多一个人就会多一分便宜。
果然方蕙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好吧,我承认我很希望你能来帮忙。但是你必做答应我,你只能在这里呆到美国的大学开学为止,如果到那时你还赖着不走,就不要怪我赶你走了。”
听完方蕙的这番话,徐隽放下了一颗心,他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面,对方蕙说:“你吃完了休息一下吧,碗我来洗。”他端着碗正准备转身把碗放进水槽,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来对她说:“你就不想知道有关于耿桢的消息吗?”
徐隽看到方蕙明显的愣了愣神,但随即她低下头快速的回答道:“不。就算你知道些什么也不要说。”
徐隽看不见方蕙此时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心情突然间就暗淡下去:你的反应这样激烈,恰恰说明了你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放下。
方蕙小睡了半个小时,她被手机闹钟的响铃声叫醒,她划闭手机上的闹钟功能,刚想放下手机,可还是忍不住点开了主屏上的照片功能键,她凝视着屏幕最下方的那个文件夹,文件夹的名字叫做删除,她迟疑了片刻手指终于还是轻触了上去,一张照片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这是她离开那座岛的那天早上,她用自己的这部手机拍摄下的最后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耿桢似乎熟睡着,脸庞淳净得就像一个孩子,他那天应该还是有些低烧,脸颊上泛着一种不自然的潮红。
直到现在她还能回想起离开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是有多么的不舍!
但她同时也知道耿桢在那一刻与她感同身受,她知道他并没有睡熟,因为如果他真处在熟睡中,他通常会平躺着身体,双臂放在耳边举过头顶。
但这张照片里的他侧卧着面对着窗户,晨曦透过窗帘射进些微光来,她才能把他的面容拍得这样清晰。
而那时的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能让他安心地放她走。
而现在的她要做的就是不要再与他有一丝一毫的联系,这样他就能平安地活下去。
只要他还好好地活着,那么他在这个世界的哪个地方、正在做些什么又有什么重要?
方蕙关闭手机电源,站起身来,她看到床边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是徐隽写的留言,他的字总是那样的飞扬跋扈:我去拿行李,早上来得急,行李还寄存在火车站。晚上回来,一定要给我留饭。
方蕙看完不禁莞尔,她刚想把纸条放回到桌上,有光亮透过纸张,这张纸条的背面似乎还写有字,她把纸条翻过来,看到上面写着:他回德国去了。目前没有最新的消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方蕙抬起头望向窗外,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她放下纸条,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眼前浮现出只有在梦境中才会出现的那尊在那座岛上俯瞰世间的大慈大悲的菩萨,心中虔诚的默念着:请护他一世平安,喜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