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离开你,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的事(二)
一周后耿桢回来了。
在耿桢离开的这一周里,方蕙渡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与自己较着劲,脑中理性的那个她不断的告诫她自己:离开他才是最好的选择;感性的那个她又不断的劝服她自己: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永远不分离,才是她最想要的结局。
理性的那个她跳出来说:“他也许早就知道是你的父亲间接导致了他的母亲的死亡。就算他可以装作不知道,但你就当真可以当作这件事情从没发生过?你的良心过意得去吗?”
感性的那个她拦在理性的她面前说:“两个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理性的那个她指着感性的她说:“你怎么能‘一叶障目’?你以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当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你怎么知道他的心里不会存着芥蒂?你又怎么能保证他在面对他的母亲的时候,心中就没有丝毫的愧疚感?而你又将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他的母亲呢?”
感性的她说:“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他是爱你的,你心里最清楚。在真爱的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能保证他一辈子都不后悔?你能忍心让他一直背负着这个秘密?就为了能和你在一起?”
“停,停,停!现在只面对一个问题就已经焦头烂额了,你不要忘了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同时还摆在你的眼前。他为了你一拖再拖,不肯接受截肢手术,那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啊!你如果真的爱他,就请放开他。这样才是真的为他好。”
脑子里永不停歇的两方“交战”,使方蕙整夜整夜的失眠,在一周的时间内迅速的消瘦下去。
而在这一周里,她还要强迫自己强打着精神去做她认为应该去做的所有事情:上课,吃饭,睡觉。
只是上课时她只看得见授课老师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进去一个字;她强迫自己吃到嘴里的每一口东西都如同嚼蜡一般;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好像有一万只蜜蜂在胡乱的振动它们的翅膀,搅得她日夜不宁。
方蕙觉得她就快要被脑中的“两个自己”逼疯了。
她不知道耿桢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她甚至想着如果他就此不回来了,也许对他们俩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知道她是那样迫切的期盼着他能够回到她的身边来。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结束,方蕙拿起书包径直从教室走了出去,她走出了校门,一路走到了公交站,乘坐公交车,换乘地铁,出了地铁站后她拖着脚步走在这条她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通往公寓的人行横道上,她的脚步沉重又迟疑,她既害怕见到他,又疯狂的想要见到他。
方蕙缓缓推开公寓的大门,室内寂静一片,她心中既感到失望,同时又涌上一股“这样也好“的感觉。她站在客厅中央,奇怪的是脑中困扰了她一整个星期的“不断交战”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她丢下书包,侧卧在沙发里缩成一团,几分钟后她就完全陷入到沉睡中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做那个梦,那个与方芸身体互换的梦,自此那个梦魇总是在她心理最没有设防的时候跳出来纠缠她,无休无止。
就在方蕙最恐惧最无望的时候她被人摇醒了,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伤心无助的呜咽着,她感觉有个人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她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攥住那个人的衣衫不肯松手。
那个人在她的耳边轻声软语的安慰着她,用他那温暖宽大的手掌轻抚着她的脊背,慢慢地她平静下来,她的鼻息间闻到了她熟识的味道,这种味道让她清楚的知道此刻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是谁。
她仰着头看向那张隐没在黑暗中的脸,虽然此刻她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笑起来嘴角弯出的弧度,要怒未怒前眼角皱出的细纹,正在气头上时反而更加沉静的目光,真正开心时挑起的眉......有关于他的一切如刀凿斧刻般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此刻她只看到他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她的双手抚上他的脸,而他用他的脸颊轻轻磨蹭着她的手心。两个人静默着,相对无言,却又似已经倾诉了千言万语。耿桢停止了动作,方蕙把他的脸颊捧在掌心里,许久保持着这个姿势。
时间久得方蕙以为耿桢已经睡着了,她想起身拿床薄被来盖在他的身上,耿桢突然嘟囔了一句:“别走。”
方蕙轻抚着他耳边的发稍,轻声说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你渴吗?我去帮你倒杯水来?”
方蕙去衣帽间拿了床薄被来替耿桢盖在身上,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到沙发边,耿桢就着她的手喝了水,说了句:“过来。”
方蕙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和衣躺到耿桢的身前,耿桢从方蕙身后搂住她,方蕙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很快就睡熟了。
这一觉她睡得安稳又沉静,当她再次醒来时,她看到窗外已经露出了微光,她的手抚上耿桢放在她腰间的双臂,她知道有些话她必须现在说,可是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止,她与他能一直这样相拥到天荒地老去。
耿桢的嗓音有些沙哑:“醒了?”
方蕙“嗯”了一声。
“还想睡吗?”方蕙答:“不”。
“你瘦了。”
“是吗?也许吧。”
耿桢的双臂把方蕙搂得更紧了:“不要离开我。”
“可是…...”
“没有可是。”
方蕙闭上眼睛,她无声的叹息了一声。重又睁开眼睛时,她说:“耿桢,如果你能做到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对我有所隐瞒,如实相告,还有,我们不要有任何形式上的牵绊,那么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先于你而离开。”
时间过了那么久,久到方蕙以为不会听到答案的时候,耿桢哑着嗓子说:“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