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放手(一)
从昨天傍晚开始雨就没有停歇过,滂沱的大雨像无数条雨帘从天幕一直扯到地平线那端去,方蕙望着窗外的雨,思绪飘到了一年前住在岛上的那段日子。
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这样连绵不断的雨,只是如今坐在窗前的只是她孤单一人而已,那个曾与她并肩而坐的人现在又在哪里,正在做着些什么?她不得而知,她也不敢去探究。
一年前她孤身一人离开那座岛后,就回到了她的父母的家乡荆市,在这座地级市下辖的一个毗邻的小县城里唯一的一所小学当了一名支教教师。
对于一所只有两名教师,三个年级,但学生总数一共有三十一名孩子的这所县级初小学校来说,方蕙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
方蕙是通过全国支教网递交大学生支教申请后来校支教的,所以校方对于她被突然分配来校的真实缘由并没有产生过丝毫的疑虑,也没有询问过她相关的问题。
校长杜明是一位五十岁出头的温和男人,他的身高目测大约一米七五以上,虽然年过半百,但身材却完全没有走样,用汪静的话说:和年青时一样匀称挺拔。
杜校长带着一副金属边框眼镜,五官清俊,普通话非常标准,几乎听不出什么口音,做任何事情都不愠不火,非常有条理性。
他除了是校长,还兼任着数学、体育课的任课老师。
教导主任汪静是一位娇小身材的中年女性,她和方蕙一样留着一头齐耳短发,只是她的头发有些天然卷曲,她的一头卷曲的短发与方蕙顺直的发型不大相同,观之却也别有一番风韵。
方蕙与汪静熟悉起来后,得知汪静比杜校长年轻整十岁,只是她的面相比她的实际年龄看起来还要显得年轻一些。
她的名字里虽然有一个静字,但她的性子却和文静、安静沾不上任何边,做什么事情都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而且她的嗓门大得惊人,只要她在学校里,校内就如同没有上课铃这样设施一般,每次课间休息结束,在操场上活动的学生们将要回到教室上下一堂课时,都是汪静站在主席台上的旗杆旁,高喊两声:“上课啦!上课啦!”不管学生们身处学校的哪一个角落,除非那个学生正捂着耳朵,否则想听不见都难。
方蕙没来学校之前,汪静是语文、美术、音乐课的任课老师,方蕙来校后,汪静把一、二年级的语文课和全校的美术课、音乐课都交给了方蕙。
美术课和音乐课对于方蕙来说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语文课的教学让初次执教的方蕙难免倍感压力。
汪静一面宽慰她:就她的能力来说肯定能轻松拿下。一面从旁悉心辅导,适应了一段时间后,方蕙对于语文授课的教学任务也就驾轻就熟了。
学校操场的左边有一片榆树林,贴着榆树林的边缘修筑有一排平房,方蕙的住处紧挨着汪静的住处,中间隔着一间图书室,杜校长的屋子就在这排平房的最右边的最末一间,这排平房的最手左边的那两间打通的屋子是学校的食堂。
最初汪静对于方蕙的到来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她只是希望方蕙能做好她自己分内的事情,在她走之前不要给学校惹出什么麻烦就好。
因为方蕙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典型的大城市来到这座小县城里体验生活的一名应届大学毕业生。
方蕙来到这里的真实目的她不想知道,也无心去深究,她的想法是:总归是和大多数来到这里的人们一样,也许是为了给自己的锦绣前程添块砖,加片瓦,以期在履历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正式应聘工作时充当资本;
也许真是受到了什么社会责任感之类的使命感的感召,在正式参加工作前为这个社会尽点自己应尽的义务;
又或许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猎奇感,趁年轻,来这里给自己找点罪受?
不管是出于哪种原因,汪静这些年已经看得太多太多了,这几年来这里支教的大学生和社会人士如流水般轮换,当然她不否认其中不乏热血青年和爱心人士,而现实却往往是直白而又袒露的,他们其中不在少数,大多都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或是某种特定的目的,真正能静得下心来专心教育工作,真心对待这些孩子的人却少之又少,最短的不过半月,最长的也坚持不到一年,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但学校目前实在太需要人手了,特别是近半年来杜明的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他患有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症,有时病况严重到下不了床,医生早就建议他接受手术治疗,但他为了学校,为了这群孩子,一直拖着不肯手术,只愿意接受保守治疗,病情也时好时坏,此时正值用人之际,能有个人来搭把手,汪静当然是求之不得。
但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汪静越来越喜欢上了这个沉稳安静而又美丽睿智的姑娘。
方蕙的衣着妆容总是大方得体而又不显山露水的,一头略带深棕色的齐耳短发衬出她娇好的面容,她的话不多,但如果你就一个问题与她深入探讨时,你立刻就会发现她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和见地,思想要比她的实际年龄成熟许多。
虽然刚接手教学工作时的她难免有些理不清头绪,不知从何处着手,但她肯问,肯听,肯想,肯做,一个月后她就逐渐理顺了自己的教学思路和工作方法,对于分配给她的工作也能很好的胜任并独挡一面了。
而且她对于孩子们来说有种天生的亲和力,和孩子们在一起时,她仿佛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课余时常常和孩子们玩在一起,闹在一起。
孩子们打从一开始就非常喜欢这位小老师,在私下里孩子们都亲切的称她为老师姐姐,就连全校最调皮的男孩子在她的面前也变成了听话的乖孩子。
在她的身上汪静并没有看到时下一众女孩子身上多多少少都会表现出的骄娇二气,她的履历表上填写着她确是来自一线城市,汪静猜想她原本的生活环境理所当然的与这里肯定是有着很大差别的,而且初来时的她也确实表现出了一些不适应,但她从不诉苦,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尽量让自己融入到目前的环境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