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离开你,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的事(四)
走道里突然亮起了灯光,耿桢知道方蕙马上就要进到书房里来了,不一会儿耿桢看到方蕙的影子印在书房门口的地板上,他听到她按亮了书房顶灯的开关,他的眼前光亮起来。
方蕙径直走到耿桢的身后,她用手替他按捏着颈肩间处僵硬酸痛的部位,耿桢伸出左手握住方蕙正在替他按摩肩部的手说:“被雷声吵醒了?”
方蕙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她问道:“你呢?”
“我接了个电话。”
“你对我说过什么事情都不会隐瞒我,要对我说实话的。”
耿桢把方蕙牵到他的面前来,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被痛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怕吵到你,就躲到书房里来了。”
方蕙牵着耿桢的左手说:“跟我来。”
耿桢像个孩子一样顺从的站起身来,跟在方蕙的身后。
这是一幢有着两层楼高,位于岛上西南角的一幢私家别墅,这幢别墅的原主人与耿家是世交,举家移居海外后,这幢别墅就交由耿氏代为看管。
上岛前,耿桢征求了方蕙的意见,上岛后,他们就暂住在这里。
这幢别墅当初修建时为了抵御岛上经年的台风侵袭,地基和外墙材料就在岛上就地取材,全部由岛上开采出来的天然石材经过人工雕凿后,形成的一米见方的巨大岩石堆砌而成,所以坚固无比。
房屋的窗户全部都是经过特殊工艺加固过的双层玻璃窗,尽管窗外狂风骤雨肆虐,但屋内却如同安全岛一般温暖而静谧。
方蕙把耿桢带进书房旁边的那间小起居室,起居室的正中央有两张单人座皮质沙发,虽然这两张沙发的舒适程度不能与耿桢公寓里的那只沙发相提并论,但它们的特别之处在于左边的那只是按照男士的身量订制的,而右边的那只是按照女士的身量订制的。
方蕙让耿桢在左边的那只沙发里坐下,好仔细看了看他有些发白的脸,见他的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他正发着低烧。
方蕙拿来药,又倒了一杯温水,耿桢就着方蕙的手服了药,方蕙给他拿来一条毛巾被给他盖在腿上,又端来一盆热水用浸湿的纱布给他敷在手腕处。
敷了几次后,见他的脸色有所缓和,才安心了一些。
“想睡一会儿吗?”方蕙问。耿桢摇了摇头,他问方蕙:“你呢?”
方蕙答:“你是知道我的,我夜里一旦醒了就很难再入睡了。你要是不困的话,我们说说话吧。”
“好。”说完这个字,耿桢看着方蕙笑了起来。
方蕙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
“哦,刚感觉好些了就取笑我。”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取笑你。”方蕙看着耿桢,心里默默地说:你的每一个表情,我都能准确的知道它们各自代表着什么含意。
但她嘴上却说:“我就是知道。你再不说我就…...”
“你就怎样?”
“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啦。”听了方蕙的话,虽然他明知道这是一句玩笑,但他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忧伤的神情,但他很快掩饰过去,笑着说:“如果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你明明是害怕打雷才睡不着觉的吧?
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起过,你小的时候害怕打雷,不管是打着伞走在雨里,还是呆在室内,只要听到打雷的声音,就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旁人看起来,那个时候的你就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一般。你不会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才这样害怕打雷的吧?”说完他望着方蕙只是笑。
方蕙在心里默默地说:我这辈子做的唯一的一件“亏心事”只怕就是十几天后将要做的那一件了吧?
耿桢见方蕙迟迟不答话,问道:“生气了?”
“我哪有这样小气?耿桢,”耿桢听到方蕙叫他的名字,答了一声:“我在。”
方蕙表情认真地看着耿桢说道:“和我说说你的手吧。你从来都不肯正面回答我有关于你的手的问题。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耿桢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说:“好吧。看来人啊!真不能随便应承什么,但我既然已经亲口答应了你,自然要遵守诺言对你如实相告,绝无隐瞒。嗯,让我想想,从那里说起。”
耿桢的目光看向窗外,好几分钟后他才收回目光看向方蕙,开口说道:“十五岁那年的那场车祸造成了我的右手手腕粉碎性骨折,但是因为当时德国医学界正好有一项最先进的新型替骨技术应用到了临床治疗中,
院方和我的家人在征求了我的意见后,为我施行了换骨手术。、
我从来不否认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这项技术对于我的诱惑不仅仅是因为它能使我的手从外部感观看来与常人无异,而且它还能恢复我的手部九成以上的机能。
当然它的负作用也是致命的,那就是一但手术失败或是即使手术成功但术后替骨与身体的自身组织产生排斥反应,而且发展到药物也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它对于手部机能的损伤性是不可逆的,除了截肢没有其它方法可以挽救我的生命。
手术后,不幸的是我从手术结束就一直伴随着强烈的排斥反应,那种排斥反应发作起来简直让我生不如死!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在抗排斥药物的帮助下,我很好的克服了这种排斥反应,外部伤口愈合后,我的手除了偶尔的只有自己能感知的,但旁人的肉眼几不可见的细微震颤外,在旁人的眼中,我的手与正常人几乎无异,而且我的手除了像弹钢琴这类需要精密力度控制的行为是我无法完成的以外,日常生活和应付工作对于我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但人的欲望真是个无底洞啊!就在我认识你的一年前,我开始尝试着去我大伯那里重拾我荒废了许久的钢琴课业,然而持续了近一年的努力后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是有一些事情并非心有所想,人力就一定可以企及。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就在那天晚上,我准备趁着给大伯送琴谱的机会,和他认真的谈一谈我确实无法再继续我的钢琴课业的问题。
但也恰恰就是在那天晚上,我遇到了你!自那日之后我常常在想,上天待我真的不薄,虽然它收走了一些我曾经珍视的东西,但它却又给我带来了我人生中最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