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下午方蕙照例从学校出发去往耿桢的公寓。

　　方蕙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采购了一些食材准备回家做饭。

　　耿桢在周四的中午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他搭乘昨晚的飞机，今早已经回到国内了，并告知方蕙这个周五他可能会回来的晚一些，让她晚饭不要在学校吃，他会让人在家里准备好饭菜。

　　方蕙说既然他晚饭不回来吃，她自己简单做一些就好了，省得又麻烦别人专程跑一趟，耿桢说随她。

　　方蕙回到耿桢的公寓，烧了一条鱼，炒了一盘时令青菜，煮好了米饭。

　　她一边吃一边想着耿桢喜欢面食，她今天在超市特地买了一些手擀面，等会耿桢晚上回来想吃的时候，就有现成的可以做给他吃了。

　　她吃完了饭，洗净了碗筷，想起学校下周有一个文化周的活动，校活动办向她约稿，她本想推掉，因为下个月将在本市举办的全国青年画家展的参展作品她只差润色就可以收尾了。

　　可这次校文化周的总策划正是董琴，她架不住董琴的百般游说，只好应承下来。

　　书房里的书桌上放着耿桢的电脑还有一些其他的办公用品，她不想动他的东西，省得他要用起来的时候不方便。

　　于是她在饭厅的大餐桌上垫上一块比餐桌稍大一些的素色亚麻布，上面再铺上一块略小一些的白棉布，笔墨颜料她也一并带过来了。

　　经过这几天的构思，她在心里早已勾勒出了草图，她准备画一幅描绘迎春花的工笔画，画名就叫做《春寒俏》，取自唐朝诗人白居易的诗句“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

　　她先用铅笔在一张与成画一般大小的白纸上打底稿，底稿打好后，她将稿纸放置在白布上，覆上熟宣纸，开始白描，也就是用勾线笔将底稿勾画在宣纸上。

　　这个过程是整幅画构图的基础，半点急躁不得，待方蕙细细画完，才发觉自己的脖颈酸痛僵硬得几乎无法活动，双眼视物也有些模糊不清，她放下笔，缓缓直起身体走到客厅里慢慢地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感觉好些。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原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伏案作画了三个多小时，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钟了。

　　刚才心无旁骛，无暇顾及其它，现在才突然想到耿桢怎么这个时间点了还没有回来。

　　她怕自己刚才太过于专注，手机铃声其实已经响过了她却没有听到，她赶忙跑进卧室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了屏幕，但手机上却并没有未接来电的显示。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耿桢打个电话，可又不确定他现在是否方便接听。

　　方蕙心神不宁地在餐桌旁坐了十多分钟，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她拿起手机正准备拨通耿桢的电话，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耿桢的电话。

　　方蕙接通了电话，直接问了一句：“你在哪里？”

　　“方蕙小姐，我是瞳。”

　　“瞳哥，耿桢…...”

　　“方蕙小姐，你现在方便出门吗？我和主人现在就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方蕙乘坐电梯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出了电梯门她就看到了专用停车位上泊着的耿桢的那辆车身通体黝黑带着B字头标志的车，瞳正站在车旁边等着她。

　　方蕙走上前去，瞳对她说：“主人今天应酬的时候多喝了几杯，他不让我告诉你，说在车里坐坐，等酒气散了再上楼去。我看时间太晚了，怕你等着急了，就自作主张给你打了电话。”

　　“醉得很厉害吗？他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方蕙知道耿桢轻易不喝酒，他出入的那些场合一般人也不敢随意劝他喝酒，故有此一问。

　　见瞳不语，方蕙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她也不再问瞳。

　　瞳替方蕙拉开后座车门，方蕙见耿桢仰靠在座椅靠背上，领带已经被他摘下丢在一旁，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也已经松开，他闭着双眼，似乎已经睡熟了，鼻息间发出略重的呼吸声。

　　方蕙探进车内靠近耿桢，她很轻易地就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微醺的酒意，她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呼唤了几声他的名字，又轻拍了几下他的肩头。

　　耿桢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方蕙，嗓音有些暗哑的问了声：“我怎么睡着了？”

　　“能站起来吗？跟我回家去睡，小心着凉了。”方蕙从车里退出来直起腰，站在车门边，耿桢下了车，有些站立不稳，瞳和方蕙一人一边搀住他。

　　耿桢对瞳说：“你回去吧，后天晚上来接我。不要告诉阿嬷。”瞳应了一声：“是。”

　　方蕙扶着耿桢上了电梯，耿桢确实喝过了量，一路上虽然勉力支撑，可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全都倚在方蕙身上，虽然出了电梯间走不了几步路就到了家门口，可进了家门，方蕙把他扶到沙发里坐下时，还是稍稍有些气喘。

　　耿桢看到她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歉疚的说了声：“对不住。”

　　“在沙发上睡，还是回房间睡？”

　　方蕙知道他有轻微的洁癖，回家通常是要换了家常的衣服，洗了手脸才肯在屋内走动。

　　家里的清洁都是阿嬷指派的专人前来负责清洁打扫，他的卧房、贴身穿的衣物和个人用品全部都由阿嬷亲自打理，旁人轻易也不敢动他的东西，当然方蕙是个例外，但方蕙知道这是他多年养成的生活习惯，并不愿横加插手。

　　“沙发吧。”耿桢答。

　　方蕙去衣帽间拿了一床稍厚一些的羊毛毯，回到客厅，见耿桢虽然明显一幅精神不济的样子斜靠在沙发背上，但他并没有睡去，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方蕙。

　　“想吐吗？”方蕙问，耿桢摇摇头。

　　他像个孩子似的任由方蕙替他脱去他的大衣和西服外套，方蕙扶他躺下，把毯子覆在他身上盖好，她怕他呕吐并没有在他的头下垫枕头。

　　客厅里的这张沙发应该是特意按照他的身高量身订制的，他睡在上面并不显得窄小。

　　方蕙站起身来，拿起搭在沙发靠背上的他的大衣和西服，准备替他挂进衣帽间，耿桢含糊的说了句：“别走。”

　　他眼睛里有微红的血丝，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语速变得有些迟缓，嗓音变得更加厚重，看她的目光也变得迷离起来。

　　“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就回来。”

　　方蕙把他的衣服挂进衣帽间，去厨房给他冲调了一杯温蜂蜜水，端回客厅，托起他的脖颈喂他喝了几口，又去倒了杯温水来，让他漱了漱口。

　　方蕙把杯子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回身看到耿桢的目光还一直跟着她。

　　方蕙其实早就看出他进门时就已经熬不住了，可一直硬撑到现在还不肯睡去，心知要想个法子让他安心入睡，就拿了个坐垫垫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一面坐下，一面对他说：“快睡吧，我就坐在这里陪着你。”

　　“看着你为我忙来忙去，我心里其实欢喜得很。”

　　方蕙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她伸出手去握住他露在毯子外面的右手，那只手入手微凉，此时还在她的手心里不规律的轻微颤动着。

　　方蕙心里一阵扯痛，她看了一眼耿桢，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方蕙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可他的唇角动了动，说出的话语几不可闻，但方蕙还是听清了他说的是：“今天在还没有见到妳之前，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明天是我母亲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