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天气,是热到骨子里,连风都是滚热的。
她摘花回来,经常一身汗水,细细密密的汗珠从她白皙的脖子顺流而下,湿发贴着她白生生的肌肤。
他询问她想不想出去玩玩,言木也随便地扯过话题,她虽然说话了,可话很少,不似以前那么多。
她有时候看似脱口而出的话,却其实是深思熟虑才问出口,就例如上次“你是不是有另一种身份?”。
而在得不到他的答案,她就随意掠过一句,我随便问问的。
白楚严心里总觉得和她产生了一道罅隙,她身上总有他不能掌控的事情,莫名的担心和害怕又再一次涌上心头。
今天吃完饭洗完澡之后,两人好好说话,言木突然问他,“楚严你会开枪吗?”
白楚严面不改色地直勾勾的看着她,默不作声,像是要把她看穿。
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言木又及时止住,“没事,我随便问问。”
好一句随便问问,多少次了,她问完之后总装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说话时都带着笑。
那般温和柔婉,白楚严却觉得他的女孩很陌生对他很冷淡。
他怒了,“随便问问?那我们今天就来随便问问,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谁和你说过什么?”他顿了一下,“现在轮到我随便问问。”
言木沉默,盯着他生气的脸庞。
只听他放缓语气又说道:“宝贝,你知道吗?我不想对你生气,可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言木眼神一闪,胡乱地动了动牙齿,微笑道:“楚严,我没想知道什么,我真的就随便.....问...”
话都没说完,白楚严摔门出了卧室,他直接去了书房。言木担心他,便来不及不穿鞋就跟着他。
他走进书房,快要关上门时,对门外的她说道:“回去睡觉。”
言木看着紧闭的门,心头划过一抹悲伤,她真的很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她不确定,才不愿意告知。
她的手机至今还在楚严手里,她没办法告诉任何人她已经恢复记忆,想起了小时候的所有事。
她的父亲沈仲,她的母亲孟美离,她的哥哥沈鸣,她的小行哥哥,她的阿月,她一切都想起来了,可她不敢去相认,因为楚严不喜欢。
倘若他知道了曾经的她许诺过那个陪她一直放风筝的男孩,他肯定会很生气,可现在事实却无法改变。
她很爱楚严,那个及时守护她,给她安全感给她家的男人,她爱他甚过自己的生命。
可没有想到她这一步是错的,楚严肯定觉得她不爱他了,就因为张妍的一句话,所以处处试探他,不信任他。
她走上前,决定和他先坦白自己身世的事情,要是他知道自己因为张妍的一句话就试探他,他会更生气的。
抬手敲了敲门,半刻,没有动静。
书房的隔音效果是很好的,里面发出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言木又敲了敲门,担心楚严的暴戾症又发作了。
她等了不久,便想着转身去拿钥匙,不料门下一秒就开了,高大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随着扑鼻而来的是他身上的烟草味。
白楚严进了书房后,没敢随意砸东西,怕她看见,就拿起一根烟点开吸了吸,才吸了几口,就听见不停不断的敲门声。
他知道是她,可不想在她面前对她生气,可想起她不穿鞋,他就烦躁到想把剩下的烟头吞进去,烫死自己的嘴巴,就不会对她说出气话了。
最终还是不忍心晾着她,便开了门。
两人都是一身睡衣,同款的沐浴露清香的味道。
白楚严看了她一会,低头垂眸看向她白皙娇小的脚丫,下一秒就把她打横抱起,回到了卧室。
白楚严想把她放在床上,言木勾住他的脖子想要坐在他的腿上。
白楚严随她的意思,他坐在了床上,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
言木抿抿嘴,略作思索,“楚严,你真的要听吗?”白楚严侧头凝视她,不作声。
言木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平静如湖面上翻不起波澜的水,“那我说了,你不能生气,也不能离开。”
好吧,白楚严也自认为他是一个生气魔鬼,容易暴躁,言木不跟他说话,他暴躁,言木不理他,他暴躁,言木生病受伤,他暴躁......
他蜻蜓点水般地点了个头。
“我都想起来了,我是沈柠,沈鸣的妹妹,”白楚严倏然一拧眉,“其实你也知道了是吧,如果我没有记起来,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告诉我。”
言木也不等他回答是不是,继续说道。
“在我生病那段时间,我其实好几次在我家门口看见过他,你把他拒之门外,不肯让他见我,严霁行是我小时候想要嫁的人,我对他说过我要当他老婆。”
白楚严心头一震,其实他已经调查很清楚了,他只知道言木小时候和严家兄妹玩得很好,却不知道他的夫人竟曾许诺过别人那样的承诺。
“他至今未婚,是因为我,严家兄妹和我哥原来一直没有放弃找我,我的父亲沈仲,也是很爱我的爸爸,我不知道他最近如何,我的失踪是我妈妈孟美离把我扔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很想知道答案,问她为什么要把我扔在华国,独自回了家。”
“楚严,原来我不是我孤身一人,我还有很多家人,可你自始至终都不愿跟我透露半个字,我就知道,你心里万分不想我和他们相认,你觉得他们会把我带回家,然后你就失去我了,对吧。”
她说得那样云淡风轻,轻易地将白楚严心里的想法刨析得一字不落,说到底,同样地,白楚严自认他这么高大的男人。
再加上他杀伐果断的黑暗,对于言木,他的安全感微乎其微。
所以有时候他宁愿将她捆绑在自己身边,都不愿她去接触任何人,白楚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这种可怕的占有欲。
可偏偏每一次,他的女孩性子太好,都愿意听着他的话,他娶了个什么神仙宝贝,这么能够体谅他。
以致于她现在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却依然站在他的角度替他着想,也不生气对她的隐瞒。
白楚严盯着她的脸好久,才低沉说道:“那你会跟他们相认吗?沈鸣说要把你带回沈家,他要从我身边带走你,我不可能答应的。”
言木笑了笑,手指摩挲着他的不长不短的黑发,“楚严,我是你的谁。”
白楚严毫不迟疑,“夫人,宝贝,老婆,还有是我一生的爱人。”
言木想着,这定位还是很坚定的嘛,“那既然是这样,除非离/婚,否则我一辈子都是你夫人,我会离开你吗?楚严,不管你信不信,从我嫁你的那刻起,我便没有想过再离开你,除非是你不要我了。”
她倾身亲了一口在他薄凉的双唇,小小的手裹着他的头,只隔着一道缝的距离,轻飘飘的呼吸打在他始终不愿柔和下来的脸庞。
“楚严,让我跟他们相认吧,他们找了我很多年,我也想知道我的亲身母亲为什么要抛弃我了,好吗?”
白楚严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半响,从喉咙里溢出来一个字,“好。”
两人又贴身缠绵了半夜,才睡去,白楚严替她又洗了澡,天气热,容易出汗,卧室开着冷气,又容易感冒。
白楚严依靠昏暗的光线看清了被子下女孩姣好的睡颜,这一刻他想让她重新怀上宝宝,又担心时间太过着急她接受不了。
可是只有孩子才能彻底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他是多么没有安全感的男人,即使在外人看来,他狠厉,不近人情,他都只用尽全部的温柔待她。
最终他们做的时候,他还是那样想用孩子捆住她了,所以全部she在她里面。
他俯身亲了她洁白的额头,低得沙哑的嗓音,“宝贝,原谅我的自私,万分有一点让你离开我的可能性都不能存在。”
……
言木这么久时间以来第一次出门,她和白楚严到的时候,包间的三人都已经到了,沈鸣,严霁行,严霁月。
头一次见面是那么不一样,他们原来认识了这么久,却又有着陌生人的标签还未摘去。
他们穿得都很休闲,天气热,露出胳膊露出腿的,只有白楚严一个人穿着黑衬衫黑长裤,衬衫袖口被他撩上去,露出了白皙健硕的半臂。
他冷峻的面容阴沉沉,手紧紧牵住言木的手,十指相扣,不着缝隙。
包间的装饰低调奢华,透着一阵古风感,还放了一个大的鱼缸,小小的金鱼在里面驰骋。
却没有人欣赏,沈鸣看着言木,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酸,蓦地唇角一勾,笑了笑,语气极其慵懒随意,“过来,让哥抱抱。”
言木知道他的哥哥有多爱她,好东西永远都只会想到她,她其实小时候很调皮,都是沈鸣惯出来的。
她确实现在很想走过去抱他,但是.....楚严的手握着她泛疼,她忍者不作声,侧头看着他,温柔至极的目光,恳求的声音。
“楚严......”
谁都不知道她这样的目光有多刺伤严霁行的眼。
白楚严稳下心来,迟疑了片刻,于是渐渐松开她的手,那一刹那,谁都不知道他有多害怕。
言木对他笑了笑,而后几步走到沈鸣面前,眼睛泛着泪光,笑得泪水夺眶而出。
“哥。”
沈鸣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渐渐抱在怀里,懒洋洋地道:“原来我的小柠,这么大只,这么好看的了。”
言木靠在沈鸣的胸膛里,忍住想要流泪的欲望,吸了吸酸酸的鼻头,闷声道。
“哥,谢谢你啊,一直在找我,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回你们,因为我挺害怕的,害怕会打扰到你们。”
沈鸣轻笑了声,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淡勾唇:“傻子。”
“也幸好你们能一直找我,不然我记起来了,天涯海角的也不知你们现在在哪。”言木道。
白楚严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黑眸沉了又暗,暗了又沉,扎眼!
严家兄妹看着时隔多年的两兄妹抱在一起,喜上眉梢,难掩激动!
沈鸣抱着怀里的柔柔软软的女孩,仿佛做梦般的触觉,多少年了,他一直没忘记他对他母亲的承诺。
知道她临死都不能瞑/目,扯着他的手,再怎么辛苦都一字一顿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也不是全是因为孟美离的遗言,只是没人知道他这么倦态的一个人是多么地疼爱这个妹妹。
所以做什么都没坚持,唯独找妹妹这件事,沈家就他锲而不舍最卖力。
严霁月缓缓地朝他们上前两步,软嚅的嗓音,“小柠......”
言木从沈鸣怀里松开,朝严霁月看去,眉眼弯弯,蕴含着笑意,她温软的声线回应她,“阿月.”
这声称呼不像陌生的了,带着沉淀了多年的熟悉和思念。
严霁月泪眼婆娑,上前抱住她,“真好,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欣喜之余带着几分沉重的氛围弥漫在无声的空气中,言木看向一直不敢向她靠近的严霁行。
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像白衣黑发的翩翩少年,温雅体贴,笑里带着清新的温柔气息,不染世俗。
暖暖的灯光洒在他高挑的身躯,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举手投足都是那般吸引人的文雅。
言木对他笑了笑,隔着几步小距离,仿若走过去需要几个世纪。
其实,谁都知道,那个承诺他的小女孩已不复存在,她已嫁为人妻,并忠守一生。
夹杂着复杂的情绪,两人最终没有靠近。
反倒是白楚严,用力把她扯回自己身边,伸手横在她的纤细的腰肢上,紧紧地往自己身上靠。
黑沉的面色冷若冰霜,薄削的唇紧抿着,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几个度。
只要她再对他笑一次,他当场就可以踹死前面的男人。
他忍住没有立刻抱着她转头就走,他想尊重他的夫人,一旦他没有忍住,言木会排斥他。
沈鸣皱眉,严霁行别开脸,唯一能够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的只有严霁月。
她嘿嘿一笑,“大家坐吧,这家店是很出名的,我们坐下来尝一下。”
言木端详着身边的男人,刚到店门口时,他就琢磨着让自己回去,好不容易又劝说一下,才肯跟着她来。
她知道他担心什么,其实她早就发现了,楚严在任何方面都是无人能比的,只要他想要的,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却唯独在她身上,没有什么安全感,却也不是不信任她,就是想要拥有她的全部。
他或许不会制造什么浪漫,可在她眼里,楚严就是浪漫本身。
那个给她一纸婚约的男人,坚定不移地守护了她。
为了让她安心,言木主动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坐了下来。
菜已上齐,言木事事顾着白楚严,她将近吃一口,就往白楚严碗里夹菜。
沈鸣轻叹了一声,嘲笑的口吻对着那个依旧面无表情的男人,“白总这是娶了我妹妹当你的丫鬟?”
闻言,白楚严和言木同时微微一蹙眉,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严霁行像是明白他的话。
他始终关注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刺眼却还是忍不住看,就刺死自己好了。
言木迷惑:“哥,为什么这么说?”
沈鸣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不看她唯独盯着白楚严,“他自己没有手吗?夹菜自己不会?我相信白总也不笨吧。”
言木骤然明白,夹菜给楚严,只不过再平常的一个行为而已,慢慢地就成习惯了。
不过,她算是了解到沈鸣对楚严的反对了,她以为沈鸣只是暂时接受不了楚严,没想到浑身长满了刺来对待他。
她看了一眼楚严的饭碗,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严霁行,恍惚之间,她觉得她哥哥是为了严霁行才排斥楚严。
言木抿了抿嘴,“哥,不是这样的,这只不过是我的习惯而已,当时还是我自己要求的,楚严对我真的很好。”
沈鸣第一次没了身上带的倦态和慵懒,认真的面容,认真的语气。
“小柠,跟我回沈家吧,本来想私底下跟你说的,不过他应该什么都知道吧,以他的能力,把我们家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都不为过。”
“沈家在国外,我找到你的消息还没有告诉爸,我带你回去见他。”
言木还没有说话,白楚严便用力拍下筷子,一声巨响把言木的目光拉回到他身上。
言木藏在桌底下的手,主动牵起他的手掌,又冷又凉,搓揉着他的手指,似是安抚他。
“哥,回去见爸可以,但是不是现在,我......”她顿了片刻,一时不知如何启齿,“妈妈怎么样了。”
其实她更想问,为什么她把她抛下了?
沈鸣又回到了那种倦态,低笑了声,漫不经心道:“她去世了,在你失踪后的第二年,便离开了。”
言木一愣,轻眨了眼,只听沈鸣淡淡的语气,像阐述着一件普通的事情,“小柠,你是不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踪?”
言木默,静待他的下文。
“她生下你之后,没过多久得了产后抑郁症,持续了快五年的时间,没有一个人知道,
那时不知道是她隐藏得很好,还是我们都不够关心她,她的抑郁症其实到了病入膏肓那步,
那年是你快要过六岁生日的时候,爸工作忙,她便想着带你来华国过生日。
可谁知,那天你们出行,她的病发作,一时把你落下了,等我们找妈的时候,她在机场晕倒了。
精神一时好一时坏,折磨得她快疯了,还伤害自己,我们不是没有想过不找你,只是爸那是刚接手公司,不得出什么坏新闻,妈的病和你的失踪,没有其他人知道。
妈最后临死的时候,告诉我一定要把你找到,她很对不起你,同时爸也很对不起你,可那时候谁都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沈鸣自嘲了声,其实他也对不起,没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言木知道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责怪吗?好像都是迫不得已才不得而为之,怨恨吗?可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她恨不起来。
她的手不受控地加紧了握住白楚严的手,白楚严低眸看了眼,回握住,他很高兴,在这一刻她对自己的依赖。
不料,沈鸣下一秒的话把他不多的喜悦打得稀巴烂。
“小柠,跟我回沈家,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家,我们都会回去的。”
严霁行无动于地看着她,严霁月附和地点点头。
言木扫视了三人,最后落在了沈鸣身上,“哥,我很高兴能找到你们,可是我现在不能回去,以后有时间我会去看看爸的,还有...妈妈的,楚严是我丈夫,我得留在他身边,哥,你可不可以认同他?”
沈鸣不气不恼,淡淡的语气,“小柠,我不放心你呆在他身边。”
“楚严对我很好,在你们没有出现之前,楚严是除了我养父亲对我最好的男人,哥,你为什么对楚严这么大的偏见?”言木为白楚严辩解。
而白楚严一声不响,似乎很享受他家夫人对他的维护,她没有半点动摇,这令他很开心。
沈鸣盯着白楚严,白楚严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毫不畏惧地回视,甚至比他更加锋利阴冷的眼神。
燥热的空气中充盈着剑拔弩张的气息,忽然之间陷入了一种沉寂。
言木理了理思绪,耐心地朝沈鸣说:“哥,不管你怎么说,楚严是我丈夫,是我认定一生的人,我希望你把我当妹妹的同时,也能爱屋及乌。”
沈鸣沉着脸,“那你知不知道行哥......”
“沈鸣,再这样吵下去,菜都凉了。”严霁行突然出声,好听清哑的嗓音,轻柔至极。
众人目光投向他,严霁行举止优雅地放下筷子,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严霁月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迎笑道:“对啊,鸣哥,先吃饭,好不容易和小柠吃一顿饭,小柠还没有吃饱吧,快吃吧。”
或许,只有她知道,她哥内心是有多痛苦和绝望的了,还能装得那么平静,打心底里佩服。
沈鸣不再说话,吃饭慢吞吞的,没有胃口的心情。
言木无奈地看了三人,不用说,她哥是在为严霁行说话,可是能怎么办,她已经爱上了楚严。
上天没有规定人类的出场顺序,却安排了人的相爱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