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四月的朝阳,他们四人来到了k市的教堂里。
这是一座由花岗石堆砌而成的仿哥特式建筑的教堂,虽略比其他大城市逊色些,但依然有很多人来这里举办婚礼,由一座尊贵的神像见证着彼此的爱情以及婚姻的开始。
精湛的砌工使每一个细节都做得细致,拱桥、拱璧、圆顶支撑着,一排排整齐而列的白色长椅,中间以白色鲜花点缀的入场通道。
白楚严牵着她的手,并肩而行,一步两步走得十分缓慢,朝着那座白色神像走去,白行和俞野跟在两人身后。
今天教堂没有其他人在,白行花了一笔钱清了场子。
两人在神像面前站定,两人随意找了前排长椅坐下。
言木侧头看了眼神像,那是一个典雅的女人,双手合十摆了个祈祷的姿势,随即实现落在了对面站定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上。
“楚严,今天怎么带我来这里?”言木不禁好奇询问。
白楚严含情脉脉地望进她的眼睛,那双随时带着光而璀璨的眸子,无时无刻不吸引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说道:
“结婚近两年了,婚姻来得仓促,没有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虽然今天还是带有遗憾,不过还是想要弥补你。”
言木展颜一笑,手握紧了紧,“没事的,我不介意。”
“我介意,”白楚严说,“我只想把最好的一切给你。”
男人今天的样子拾掇了下,依旧一席黑色系得西装革履,却没有了往日的寒意,多了几分如烈日般的温柔。
女人一袭过膝的白色连衣裙,裙角边细碎精致的小花纹,袖口的设计是轻纱,面料柔软。
她肤若凝脂,长发柔顺地散落下来,白裙映衬着她清纯有气质,优雅脱俗。
白楚严深沉的目光把教堂环视一遍,偌大的空间里空位一人,狭着几分清冷,最后落在清秀的女人身上。
低哑道:“言木,没有宾客盈堂,没有红毯鲜花,没有音乐掌声,仅一个你,仅一个我,上帝为证,神像为明,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白楚严只爱你一人,
言木,你愿意嫁给我吗?”
言木清澈的眸子霎时间涌上泪水,模糊了视线,晶莹的泪珠顺着尖俏的脸颊落下来,抽噎的声音又软又清秀。
“楚严,仅一个你,可以替代所有。”
白楚严凑近她,白皙带了薄茧的指腹蹭了蹭她泪湿的脸,拭去了泪水,声调轻柔,“别哭,我最怕你哭,别哭了好不好。”
言木用手抹了抹眼角,止住了泪腺,冲他淡淡一笑,回答了他。
白楚严揉了揉她的脑袋,“还没说愿不愿意呢?”
言木哭笑不得,轻点了头,好听的女音随即响起,“我愿意。”
“我满意了,我足够了。”白楚严说。
话落,白楚严抱着她,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怀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发丝。
俞野意味深明的看着两人,拿出一根烟,手指捏着,点燃,烦闷地表情抽起来。
白行心情和面庞上都沉重,跟了老板这么多年,几乎是他做什么,自己就跟着做什么。
这样的一面的老板,是他从未见识过的,认真且温柔地讨好一个女人,虽夫人值得怜惜疼爱,但也没有到为她舍命的地步。
老板却做了。
没有正式的婚礼,没有正规的誓言,白楚严还是给了她一个遗憾,
想看她穿婚纱的样子,
想亲手为她掀开头纱,
想好好陪她度过余生,
只是那人,不会再是他了。
四人从教堂里出来,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随后在一家不显眼的小面馆简单进食,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俞野下去买了些食物水面包。
到了药店的时候,俞野也独自一人进了店,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回到别墅的时候,言木身体疲惫,被白楚严带着上楼,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楼客厅。
俞野抽着烟,看着白行简单收拾,桌上的四张机票刺伤了他的眼睛,失了神,烟头都快烧到指头了。
手里猛地一空,俞野回过神,抬头看着挺峻的男人,把他的烟头按在烟灰缸灭了,随即坐在了他旁边。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盈满了屋子,白楚严颀长的双腿伸开,分明的手指随意地解开了衬衫领口,视线停在桌上的机票。
“明天上午伪装一下,下午的检票别忘了,一般不会有人阻拦你们两个。”男人轻启唇。
俞野舌尖扫了扫牙槽,抬手扶额,转头对他说:“白爷,我们一起走吧,嫂子也愿意。”
白楚严一如既往面无表情,沉声:“我说过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明天上午你们离开。”
仿佛倨傲冷漠的白爷瞬间回来了似的,说话不带一点儿温度。
俞野说:“江越死了,就在刚刚,我们的人传来消息,动乱一枪毙命,白爷,说实话,我真的不想你去认什么罪,自什么首,我看得出来,嫂子没有半点不愿意跟着你。”
白楚严勾起一抹冷笑,似是自嘲,“她要不愿意跟着我,我自己早离开了,就是她太愿意跟着我,而我赌不起她跟着我过苦日子。”
也不想将一个光洁如镜纯白如水的女人永远放在一个不见天日的世界,那样他会痛苦内疚一辈子。
他这个有手腕的男人,若他想要离开,到了国外改名换姓,轻而易举地能够重新开始生活。
现在不一样,他可以不考虑自己,但必须考虑她。
反正,反正她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她会实现他的新年愿望,下辈子遇见他。
“我走了,”白楚严云淡风轻继续说:“r市找不到人,很快就会涉及其他城市,再后来搜查到国外,
我想好好的跟她过一辈子,不是带着她逃一辈子。”
俞野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泪目,别开脸,“白爷,我突然想,你遇到嫂子,到底好不好。”
白楚严视线落在他的宽阔的肩背,目光暗沉,轻缓的声调:“俞野,你还喜欢徐橙吗?”
俞野嗤笑,飘飘然一句,“我失去她了。”
连他都不知道何时开始在心里承认了这个事实,他确实喜欢她,可他在机场挽留无果后,他便知道,他抓不住她了。
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他这种人无疑。
……
到了第二天,天气很好,湛蓝的天空,晴朗光明,一缕朝阳肆无忌惮地闯进屋子。
俞野和白行已经离开了。
白楚严目送他们后,走回到了二楼卧室,床上的女孩睡得安详平静,呼吸均匀轻缓,睡姿很乖巧。
昨晚白楚严没有再管她怀孕是否三个月,强硬地跟她亲热了一次,动作很轻很轻,他刻意掌控了力道。
到半夜她睡着了,白楚严非要叫醒她,让她喝了一杯牛奶,眼皮都在打架的言木闭着眼睛一滴不落地喝下。
白楚严坐在沙发上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她,房间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刺眼的光芒,里面半明半暗的光线。
男人一身黑衬衫黑色长裤,双腿交叠,冷峻的面庞轮廓分明利索,一双黑眸隐匿在不明不暗的空气中,散发着意味不明的神色。
就这样看她看到了下午凌晨三点,这个时候无意外的话,俞野和白行的飞机已经起飞了一小时,前往瑞士。
他起身,缓缓走进床上一直未苏醒的女孩,弓腰弯身,双手撑在她脑袋的两边,脸不着一尺地贴近她姣好的睡容。
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头抵着她的鼻头,沉稳有力的呼吸落在她的唇上,黑眸盯着她的睫毛。
此时此刻,他整个眼睛狠狠地记住她的模样。
他低低说道:“言木,我已经把你的样子刻在我的脑里,心里,眼睛里,要是下辈子我不是个瞎子,一定要遇见我,你承诺过的。”
“我爱你,我的夫人。”
我爱你,我想好好和你过一辈子,余生给不了了,那就下一辈子。
男人虔诚膜拜的样子,亲吻她粉嫩的唇瓣。
而后拿起桌上的手机,半响,对着那边低沉说道:“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来这里接她。”
……
“小柠,小柠,醒醒.....醒醒,小柠。”严霁行弓腰摇醒了睡了一天一夜的言木。
r市那边狂风暴雨,他接到电话那刻起,飞机航班延迟,直到隔天早上才找到这里。
“小柠,小柠.....”严霁行继续叫她。
言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睡了很久,意识浑浑噩噩的,直到她察觉身体在被人推着,才拉回来。
眼睛一下没有能够适应光线,眯了眯眼睛,不久,才能完全看清楚来人,一张急得担忧的面庞,却不是她无比熟悉的那个人。
她作势要做起来,严霁行扶了扶她的身体,靠在床头,言木抬手敲了敲太阳穴,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声音嘶哑至极,看着严霁行,“霁行,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完,她看了眼周围的环境,依旧是那间房间,人却不一样了。
严霁行面色渐渐平静,考虑周到地端来一杯水,柔声道:“小柠,先喝杯水。”
言木没有拒绝,但喝下的速度很快,脑子清醒了不少,再次询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楚严,楚严呢?”她终于想起他。
“白楚严他......”严霁行欲言又止,“是他告诉我你在这里,让我来带你走。”
言木察觉事情不对,眼里闪烁着慌乱,“楚严,楚严在哪。”她忍不住提声:“你快说啊。”
“他去自首了,现在应该在......”严霁行看着她的眼睛,“在警局里被关着,”他转身拿了东西再折回来,“这是他给你留的东西。”
三个信封和一个“楚木”音乐盒,两个蓝色的是装他们新年愿望的卡片,另一个是白色,正面有男人刚劲的笔迹。
言木瞬间了然,急忙拿出来白色信封里的信。
夫人: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夫人,我就喜欢叫你夫人,证明着你是我的妻子,证明着你只属于我,我做过太多决定,唯有决定和你结婚是我做过最正确最有意义的事情。
快两年了,我们结婚快两年了,时间过得如此快,我竟然毫无察觉,仿佛你只是昨日嫁了我,与你同眠共枕才一夜,而我爱你,却怎么也不够,我对你的爱醒悟得太晚,为你做的事情屈指可数。
我本来承诺自己要做个好丈夫,把我最好的另一面只在你面前展现,让你不必害怕我,用心来待我,可我发现我还是不懂女人,不懂你,我不是限制你不能做这样,不能做那样,就是对你生气,可我奇怪得很,我不是真的生气,我只是想你哄我,在乎我。
若我真的生气,那就是我暴戾症爆发的时候,我摔起东西来,旁人看了都十分害怕,可你却还靠近我,为我着想,这病不是我的错,我当时在想,我娶了你是有多有福气。
福气,竟也用在我身上。
你送我每一样礼物,做的每一样饭菜,我都格外珍惜,什么股份,什么财产,什么车子房子,都不及你做的一道菜,我很高兴的,可能我这人经常面无表情的,没能让你看出来。
我也送过你礼物,可你好像都不太满意,我想讨好你,却不知道从哪方面开始,我发现我有时候说出的话能让你开心,本来想多点机会说说,却还是脾气大得很,说的话总是惹你不开心。
原以为有你的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想到竟到了尽头,我原以为我黑暗肮脏的世界,你不会涉及,当然我也没有想过你会知道,可你还是知道了,幻影阁就是我的另外一面,我为了创建它,漠视人命,干着非法勾当。
它有多污秽,我就有多想不让你知道。
直到那次,你亲眼看着我处理了一个卧底,却只是一脸惊讶,并未躲开我,为了庇护我,你竟然说谎作伪证。
这不是你,这不是你,你应该是善良的,看到杀人,你应该报警,甚至指正我,我都不会去责怪你,因为那就是真实的你,我爱的言木,十分善良,十分温柔体贴,脾气又软又好哄。
你的世界,是干净的,是纯白的,我要做的是保护你的世界不被沾染,这是我的承诺。
是我,都是因为我,我太自私了,明知道你要我被我沾染污秽了,我还是舍不得放过你,舍不得你离开我一步,我怎么能够把你这么好的女孩拉入肮脏的世界。
你不属于那里,所以我还是想要把你归还你原来的世界,原来的生活,你有更合适的人陪着你。
言木,原谅我的再一次自私,新年愿望我不能帮你实现了,会有更好的人替我完成,原谅我的私心,让你带着我白楚严的孩子重新生活,真希望小东西是个男孩,这样等他长大,保护你。
对不起,我还是丢下你了,你太好,我只是个坏人,好人和坏人是有区别的,走在路上都会有人指指点点,我不愿你承受一丁点委屈,所以很抱歉,我把你归还原来的世界。
言木,我丢下你了,可我还是想毫无脸皮地说一句,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落笔:白楚严。
看完之后,言木泪流满面,她急得站起来,嘀咕着:“楚严,我要去找他,我要回去。”说完,小跑出了房门。
严霁行见她一副精神不佳甚至面色苍白,担心她出什么危险,急忙跟上去,刚下了楼,便追上了她,扯着她得纤瘦的手臂。
温声细语安慰她,“小柠,你先别着急,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准备,你是要走回去吗?”
言木被他的话清醒冷静几丝,她抹了一把脸,手猛地捉住男人的手,乞求的哭腔。
“霁行,你帮帮我,行吗,你带我回去,行吗,我求你了,求你了。”
严霁行扶好她,“好,我现在带你回去,你冷静一点,你还有孩子,需要冷静,情绪不要太波动。”
……
r市的天气不尽如意,天空黑沉沉一片,乌云成群浮动着,把白亮的光线挡住,城市有些黯沉。
言木一下飞机,立即说要前往警察局,要不是前来接她的沈鸣阻止她,她可以马上见到楚严的。
白楚严认罪自首的消息很快铺天盖地地传开,因此沈鸣一行人当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很意外,他居然来自首了。
言木面色比之前冷静,“哥,你不要阻拦我,我现在去警局,我要看楚严。”
沈鸣叹了一声,“你去有什么用,我去过了,他是重型犯人,现在不让见,你去没有什么用,小柠,你先回去休息一下,你现在精神不太好。”
沈鸣没有骗她,在消息出来之后,他过去警局试图见白楚严一面,打探他的情况,好让沈柠回来的时候,不用太过担心。
奈何警方回绝了他,现在他不能见任何人。
“哥,我必须得去,我很担心他。”言木坚持。
“你这丫头,你哥还能骗你吗?我说了现在警方不让他见任何人,你去了有什么用,站在门口淋雨吗?”
言木一听更难过,酸涩的泪水不受抑制落下,鼻子哭得红红的,抽噎道:“哥....我、我好想他,好、好想楚严。”
徐橙搂过她的肩,轻轻安抚着,“木木,你别哭了,沈鸣说得没有错,警方现在把他看守得很紧,任何人都不能见,你先跟我们回去,好吗?”
沈鸣终究不忍心看着她哭,把她轻轻扯过来,抱在怀里,抚了抚她的后背,“先回去,我、我会让你见到他的。”
他本就不喜欢白楚严,可为了沈柠,他还是要这么做。
警局。
白楚严是昨晚到了r市的,去之前,他给白正豪回了一个电话。
白楚严说:“白正豪,等我这件事情结束了,你带着妈去国外吧,像你这样的人,国内怕是呆不下不去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吗?因为是你逼的,逼得无路可逃,选了这么一条路,可我不怪你了,言木教会了我学会宽恕和原谅,
可我还是做不到再喊你,白正豪,你最失败的地方不是撞死了人,而是把你的儿子逼成了杀人成魔,
好好对我妈,也只有她愿意留在你身边呆着了。”
白正豪气结,却说不出一句话,原来现在他才意识到,他这个父亲一直都是失败的,原来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做这些都是他逼成这样的。
可笑吧,也可悲。
白楚严坐在审讯室里,依旧一副淡漠冰冷的面庞,手腕被上了手铐,放在了大腿上,对面是他熟悉的人。
同时也是,无比熟悉他的人,秦向东和韩昊。
三人静默了很久,寒冷的气氛里是三人平静的呼吸声。
最后是韩昊先出了声:“白楚严,很好奇,你为什么回来?”
白楚严姿势随意靠在椅背,一如既往面无表情,薄唇抿着,看着韩昊好几秒,低沉出声。
“你不应该好奇,你为什么还活着吗?”
秦向东和韩昊相视一眼,随即转头视线回落对面男人的身上。
韩昊说:“你们没从我口中问出证据,自然不会轻易杀我。”
韩昊是秦向东搜寻幻影阁总部的时候,发现被关在地下层,伤得不轻不重,白楚严的人似是对他留了手。
白楚严冷笑:“我白楚严想要杀个人,还管你到底有没有证据?”
韩昊微微蹙眉:“所以呢。”说实话,他也不相信他会留他一命。
蛰伏五年,他算是对白楚严知根知底的,他和小混混做过,跟过一个地下小组织,做过蔡铭轩的特助,讨好过山本......
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搜集白楚严涉黑犯法的证据。
白楚严依旧面色如常,冰冷的声音:“你该谢谢一个人,她救了你,所以今天你还能见到我。”
韩昊陷入沉思,秦向东一言未发。
半响,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再度传来,“不用问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不关任何人的事情。”
韩昊回神:“白楚严,你所做的事情,判死刑都不够,我们会按照法律程序正式起诉你,而你其他组织依然逃不了承担法律的责任。”
白楚严薄削的唇紧抿着,目光凌厉地看向他,毫不畏惧的神色。
进来的那刻,他就没有想过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