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第三次的HIV复查结果出来了。
李佳琪唉声叹气道：“完了，又要开始上班。这几个月，我的心已安放在山川湖泊还有日喀则，收不回来怎么办？”
苏和从包里摸出一支笔，“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将结果改为阳性。”
李佳琪笑着捶打苏和的手臂，“亏你想得出来。”
苏和耸耸肩，“看你这么失望，我只是想尽尽我们的革命友谊。”
“干嘛不能升华成情谊？”李佳琪故意问。
“那好，为了我们的钻石友谊，今晚请你吃饭，庆祝我们的伟大胜利。”
两人互开玩笑，李佳琪假意要亲上去。医务处打来电话，连寒暄和慰问都没有，通知他们下周一恢复正常工作，并且要到医务处报道。
李佳琪无奈地将报告塞进文件袋，幸福与噩梦一样，总是来得太突然。
“晚上，想去哪里吃饭？”苏和非常肯定接下来的日子，将在无限加班中度过，今晚不庆祝更待何时。
“明天吧，毕竟我们刚从区县支援回来。而且，我怎么听说你的位置已被人取代，你的徒弟也过得很凄惨。”
被替代是很正常的事，介入组不能缺人。可安林过得很凄惨，这小子怎么没告诉自己。
李佳琪想想自己的处境，并不比苏和好太多，“离开太久，就是会这样。我早习惯了人情冷暖，你可能会不太适应。不过，真的没有必要将那些事放在心上，好歹连HIV暴露我们也经历过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存在人情冷暖。凭我们的实力，刷回存在感还是不成问题的。打扰你这么久，这顿饭记我头上。”
“我不介意你继续打扰。”李佳琪暧昧地看向苏和，她的心意就是这么直白。
“佳琪，我……”
“你什么都不要讲，也别解释，我不想懂。”
苏和对李佳琪的愧疚与日俱增，他怕某一天，愧疚打败现实。
......
苏和回来的消息，当天就被医务处故意散播了出去。苏和前脚刚迈进家门，后脚就接到安林的电话。
苏和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问：“几点下班，我请你吃饭......既然这样，别废话，我八点准时过来接你。”
挂断电话，安林觉得自己真的就要哭了。还有两个新入院患者的病历一个字都没动，他站起来活动全身筋骨。再坐下，只听见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哟，羊驼打鸡血了。”旁人调侃起来。
换做往常，安林一定会怼上几句。
烧烤店，安林拿了一堆牛羊肉，一边刷辣椒，一边吐槽。
“主任，他们太欺负人了。不让我跟手术就算了，最近一个月连造影都不让做。值班还都给我卡周末。一个月，周末统共八天，我占四天，这是什么神仙操作。倒不是说我不愿意干活，可至少不要做得这么明显。还有跑会诊的事，说没上手术台的，协助住院老总跑会诊，这针对性也忒强了。”
苏和淡定地听着这堆槽点，安林被针对的根源在他这里。不过，他既认了安林当徒弟，护短是必须的，让他成长也是必须的。“你考博的事，在准备了吗？”
“天天加班。”安林皱着眉头，将肉狠狠地翻了一面继续烤。
苏和了然，“那你跟南纤纤，现在如何？”
“主任，我最近都没时间陪她，惹她生气了。上个月她生日，说好在我出租屋里过，我连蛋糕红酒就备好了。纤纤在许愿的时候，突然来个电话把我抓回去。你也知道纤纤的脾气，我花了两个晚上才哄好。”
苏和想起南纤纤，她没对安林动手已算是真爱了。“安林儿，事业对你现在是最重要的。没有事业，你与南纤纤很难成，他们家情况我比你清楚。其次，你需要成长起来，独挡一面。既然我回来了，考博的事情你下半年好好准备，导师你不用操心。”
“主任，我缺文章。现在很多学校都改申请-考核制了，我连资格都没有，突然觉得自己好菜，好失败。主任，你是不是后悔选我当徒弟了，我都怀疑那天你只是眼神不好，后来又不好意思退掉我。”
苏和想起第一次看见安林的情形，这个内蒙古小伙在新入职的几个人里，又高又瘦。脸上腼腆，眼神倔强。他真是鬼使神差就选中了他，这大概就是缘分。
苏和神秘一笑，“面包会有的，SCI会有的，导师也会有的。谁让你是我徒弟了。再菜，我也只能认了。况且今年的国自然标书，我是预留给你的。明年招进来硕士，你就是大师兄了，争点气。”
安林眼前一亮，“师父，你要当硕导了？国自然是不是中了？”
苏和点点头。
“我就知道师父厉害。”安林开心地将肉食铺满锅底，连他手里的酱料刷都带着欢快的基调。只是，他又想起一件听来的传闻。“师父，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我得艾滋的事吗？”苏和还在日喀则时，就有人私下问过，可见早已在院内传开。
“对，科里很多人都在讲......”安林观察着苏和的表情，他就不提李佳琪了。
“这件事是真的，好在我跟李佳琪最终都没感染上。你小子怎么憋到现在才问我，可不像你的风格。”
安林都不好意思讲，为这事，他就差点打群架了。
“反正，我不信。你人这么好，老天都会眷顾你的。我妈老跟我说这样的话，我现在真的信了。”
苏和不信鬼神，如果真有老天爷的眷顾，他的程薇何以要经历这么多的苦。
“安林，人好是一方面。强大才是硬道理。记住，你最弱的时候，坏人最多。你也知道我的风格，旁人怎么没有必要去理论。有那时间，不如看看文献，学习指南，或者跟着上手术台，”
“我知道了，师父。”
......
一个月后，苏和登上本土的电视访谈节目。
主持人问：“对日喀则的医疗支援，前段时间已引起了大家的广泛关注。也让我们更多人了解到不一样的XZ。但是我有听说苏主任与另外一位女医生，在支援期间不幸发生HIV暴露。”
苏和穿着一身西装，面对镜头保持得体的微笑，“这件事是我个人的一点小失误。暴露后，我们根据卫生部制定的HIV暴露处理流程，及时进行了预防性用药。尽管这一年，很煎熬.....”说到这里，苏和眼里闪着泪花，停顿数秒才又继续，“可我们最终避开潜在感染风险。在这里，我要衷心感谢我院领导和同事对我的关心与支持，感谢日喀则医院的领导和同事给予的帮助，谢谢你们陪我共度难关。”
看见苏和眼里的泪光，主持人的脸上明显动了情，不过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说到HIV暴露的标准流程，不如请苏主任在这里为我们科普一下。”
苏和笑着说：“根据我的切身体验，暴露后请立即到当地疾控中心，详细介绍事发经过及暴露时间，医生会根据检查情况尽快做出处理。请注意，暴露后的24小时尤其是2小时内是最重要的时间窗。如果需要预防性用药，请规律服用，剩下的就是定期复查，保持愉快的心情。”
主持人频频点头，继续问：“听说您在暂停工作期间，还做了一些科研方面的工作，不知道有没有可以跟我们分享的成果？”
“成果不敢当。临床工作暂停期间，我确实查阅了一些国内外资料。最后与同事共同完成了这篇文章。目前只是刚刚被《the Lancet》接收，还未见刊。”苏和低头微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主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帅颜。
“听说这属于国际顶尖期刊，恭喜苏主任。”
苏和目不转睛地看向镜头：“这只是我们研究的一部分。如果感兴趣，正式见刊后，在医院的官微上可以看到。”
安林今晚夜班，他将病房的电视节目挨个调成了苏和的电视采访。医院宣传部也第一时间进行了分享，毕竟这次采访是院长安排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安林大摇大摆地从护士站经过，走路带风，那张骄傲的脸呈45°上扬。从护士站到医生办公室的这几米路，楞是被他走出了T台风，脖子上的听诊器随着步伐甩出优雅地弧度，天花板的日光灯，难得被他觉得不刺眼。
护士疑惑地看着安林，难不成这家伙中彩票了。下一秒，她听见医生办公室传来难听的歌声：左手国自然，右手柳叶刀，背上还备着个美纤纤，啊咿呀伊尔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