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一副一副地认真翻看,神情时而忧伤、时而绝望、时而沉痛。
看完后,他面色阴沉,凝重地问道:“你画中的人物怎么这么迷惑和绝望?一个个就像四处碰撞,找不到出口的困兽。”
何晓芙听他说出这一番话,浑然有种找到了知音的感觉。
但又不愿意让他再继续追问,她的困顿的灵魂并不想过多地暴露在他面前,她抢过画纸,叫他出去帮王鹏他们准备野餐用品。
杨毅似乎并没有从画中走出来,他一直若有所思,做事时也总有些心不在焉。
一家人在九点多时终于出发了,杨毅看着表现得很快乐的何晓芙,总感觉她那笑容是强装出来的。
何晓芙也发现杨毅的不对劲,他看她时,眼神充满了探究,仿佛不认识她似的,而且从出发到现在他都没怎么说过话,似乎心事重重。
她猜是不是因为早上看了那些画,他心里另有想法了,是不是被吓住了。
他是不是也像张兵一样只喜欢自信、开朗活泼的女孩子。而她,偏不是这样的人,自卑、孤独、绝望、迷茫深植于她的骨子里,让她根本无法真正做到无心无肺的开朗活泼。
与杨毅在一起时,她尽量把那个敏感、多疑、忧郁的自己隐藏了起来。努力装出一副自信快乐的样子。
今天自己深藏的另一面无意间在他跟前暴露了出来,他说出那一番话起初让她还暗喜了一阵,以为找到了知音,可现在他这副样子,让她很失望。
她于是也不再装了,脸上收敛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阴郁的面孔和沉默寡言。
她已做好了再次被人分手的准备,只是心里,为什么总想大哭一场。
何晓荣和王鹏一路打打闹闹的很是亲热,何父和何母也不时的嘀嘀咕咕。只有他们俩一路上在沉默,互相都不说一句话。
何晓芙真想转身下山去,可是还得顾及家人的感受,只得咬着牙坚持着这段旅程。杨毅沉着脸跟在她后面。
何晓芙故意放慢了脚步,与父母和妹妹拉开了一段距离,然后她对杨毅说道:“杨毅,我就是这么一个内心孤独矛盾的人,我不是你们想要的那种开朗活泼的女孩,你现在也看清楚了我,如果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杨毅却沉声说道:“晓芙,你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你的画太沉重了,不像一个二十岁的人画的。”
“杨毅,不要问我这些好不好?即使问了,我也不会回答你。总之,还愿不愿意和我继续下去都随你吧!不用顾忌我的感受,我很坚强,我能承受。”
杨毅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还想往上面爬吗?”
何晓芙很识趣地大声对前方的父母喊道:“妈,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下山去了,你们自己上去吧!”
何母问道:“啥子事?”
何晓芙答道:“没啥事,就是肚子疼,爬不动了。”
母亲叮嘱了她几句,何晓芙便转身朝山下走去,杨毅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行至山脚下,杨毅又问道:“晓芙,真的对我也不能说吗?其实不管你说出什么,我都能接受。”
何晓芙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杨毅,不是任何秘密都能对人说的,你如果很介意这个,我说过不必勉强自己,你可以放弃这段感情,我无所谓的。”
杨毅听了,眼神里现出一阵痛楚,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便走了。
一阵透心的凉意在何晓芙全身漫延,本来也是寒冬季节,心里的冰霜加上外面刺骨的寒风,让她全身冻得直打颤,她使劲地用裙子裹着腿,佝偻着身子艰难地回到了家中。
倒在床上,身上捂着两床被子,她还是感觉不到暖意。她双眼紧闭,那些不堪回首的往昔又像噩梦一样在她脑海里回放。
那个令她耻辱的地方,那一段时间每一个耻辱的时辰,以及那个让她诅咒了无数遍的畜牲又像粪土一样,恶心地浮现在眼前。
这些渣滓一直影响着她的生活,让她总感觉自己已不是一个健全的女孩,刻骨的耻辱让她在自卑的深渊中无法自拔,她常常困在这样的痛苦中。
她很想对杨毅述说,可是又无法对他述说,她只能让他走,她原本以为可以对他满天过海,她原本以为谁也发现不了她的这些秘密,她原本想让这些不堪的往昔永沉在心河底处,随时间烂掉,化掉。
他却从那本画册里读出了她的秘密,她只能忍着疼让他走,她嘴上说着他离开她无所谓,心里却是疼得死去活来。
第二天杨毅没来找她,星期一,彻骨的思念让她在单位寻找他,他办公室的女同事却告诉她他又出差去了。
周末,何父为工作调动成功,在圆门饭店请李局长一家人吃饭。何晓芙他们早早地来到了饭店,在门口迎接李叔一家人。
他们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看见一辆现代越野车呼啸着从身旁开过,接着又倒了回来,停在何晓芙他们跟前。
车门打开,李叔和唐姨走了出来,接着越野车又开到路边停下,一个穿着深黑色大衣的年轻男子从车上下来,朝何晓芙他们走过来。
李叔冲着年轻男子大声喊道:“李辉,还不快叫何叔!”
李辉笑着叫了一声:“叔!”
何母满脸堆笑地看着他,夸赞道:“好多年没见了,完全长变了,长成个帅小伙子了。”
李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何晓芙身上,何晓芙也在打量着他,打量着这个她从前一直关心着的男子。
眼前的李辉,没有了几年前的青涩,却多了几分成熟,是除了杨毅之后的第二个让她心灵震撼的男人。
李辉与杨毅差不多高,比杨毅要结实一点,身材十分挺拨,修剪得非常有型的板寸头让他看起来很有个性,一张分外秀气的小方脸上,剑眉下一双内双的双眼皮眼睛不大不小,有些凹陷,看人时显得特别的深情,这双眼睛曾无数次出现在何晓芙的梦中;他那秀挺鼻梁下薄薄的唇,唇角微翘,带了些不可捉摸的深意。
他看何晓芙时,眼睛里不经意地流露出撕心的伤痛,何晓芙倾刻间便感受到了他的那种疼痛,她自己的痛也被引了上来,她的眼睛开始湿润,变得泪眼朦胧,她忙转身朝卫生间奔了去。
席间,李辉的注意力一直在何晓芙身上。她要夹什么菜,他便忙将盘子向她跟前旋转;她给他们倒酒,他便忙着传递杯子;唐姨夸她懂事,他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看,直到她羞怯地低下头去。
李叔似乎看出了儿子的心思,主动介绍起了他,说他从西南财大毕业,在BJ漂泊了四年,今年刚回来,在**银行上班。李叔介绍完李辉,又笑道:“哎,我这个儿子现在还不找对象,他妈一直很着急。”
何母其实也看出了李辉的心思,她热情地邀请道:“李辉,没事时常到我家来玩吧!晓芙的时间很多,她可以陪你。”
何晓芙慎怪道:“妈,你说什么呢!”
李辉却笑着答道:“好啊,阿姨。”
这次饭后,李辉便时常上何晓芙家来坐坐,找何晓芙聊天。他一来,何晓芙的父母便常常主动地躲到外面去,给他俩留出单独相处的机会。
何晓芙的画册也没逃脱过他的眼睛,他说了和杨毅一样的话:“你画下的人怎么如此绝望和迷茫。”
就在何晓芙以为他也要被吓退的时候,他却又说了:“你的画画得真好,想不想在这条路上发展下去?”
何晓芙苦笑了下道:“想啊,可是却没有机会,进不了美院深造。”
李辉道:“为什么非得进美院,我记得我爸认识一个画家,在省内相当有名,回去我找他给你牵牵线,帮你找个老师。”
何晓芙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辉十分真诚地说道:“我今晚就找我爸说这事,你放心好了。”
第二天傍晚,李辉来到何晓芙家里,对她说道:“我爸已经联系好了,这个周末我们就去市里见他。到时候你把你的画册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