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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将昏黑的不幸投入生活的火堆

爱的水流经悲的运河 莲娃L 9757 2024-07-11 20:12

  (一)

  九月,周周上了初中,对新环境适应得并不太好。夏迩给周周选择的中学是一所私立外国语学校,规定所有学生必须住校,一周才能回家一次。周周从小衣食住行都有爷爷奶奶照顾,突然都得自己面对这些事,于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学习提不起精神,几乎天天打电话向妈妈诉苦,找爷爷奶奶求助。

  夏迩正在见客户,周周的电话又来了。夏迩没办法,匆匆说了一句“妈妈在忙,等会儿打给你”,就挂了电话。谈完工作后,夏迩才想起儿子没有手机,用的是学校的公用电话,自己回拨过去儿子也接不到。夏迩又是懊恼,又是担忧,于是决定干脆到学校去看看。

  夏迩联系到周周的班主任,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老师,姓刘,说话时声音尖利,语速很快,给人做事很利索,耐心却并不是太好的感觉。

  “周仲篪性格……怎么说呢,有一点古怪。”刘老师一开口就把夏迩吓了一大跳,周周长到十二岁,夏迩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古怪。

  “当然,也不是说他有什么问题,就是他总是出状况,比如说记错作业了,校服找不到了,书不知道放哪里了,总之丢三落四的,我想这些应该是家长以前给照顾得太好了,导致孩子的自理能力太差。”刘老师接着滔滔不绝地继续说,听得夏迩的心起来,落下,又起来。

  “是的是的,老师您说的很有道理,他以前的确是什么事也没有操心过,是我们照顾得太多了!”夏迩连连点头。

  “家长过分宠爱,对孩子肯定是没有好处的!”刘老师也点点头,继续说,“周仲篪身体好像也不是很好,这个星期都请过三回假了,一次说是头疼,两次说是肚子疼。刚刚下课时还找到我说肚子疼,想请假回家去。我看他不像是弱不禁风的孩子,怎么会老生病呢?我正想着要给家长打电话,了解一下孩子平时的身体情况,我们也怕他出什么问题。现在一家都是一个孩子,出了任何差错,责任我们都担不起!”

  夏迩一听又惊又急,说:“他以前很少生病,头疼、肚子疼这些毛病都没有过,就感冒过几次!”

  “那就怪了,我看他每次都挺难受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不过,送到校医那里检查,也查不出什么毛病,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想问问家长是怎么回事。”刘老师困惑地说。

  夏迩琢磨周周刚才应该是因为妈妈挂了他的电话,于是他就自己又找老师请假了。儿子到底怎么了,夏迩急得一下子站起身来,说:“刘老师,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当然可以!我们现在就一起去教室。”

  夏迩见到周周时,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周周头发蓬乱,眼睛带着睡眠不足后的浮肿,脸色苍白,不到一周,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妈妈!”周周跑过来拉住妈妈的手,“妈妈,我肚子疼……”夏迩心疼地搂住儿子,对刘老师说:“刘老师,我能不能先带他回去?”

  “当然可以!”刘老师手一挥说。

  夏迩带着周周正要往医院去,周周却说:“妈妈,我想回家!”

  “我们得先去检查你肚子疼的问题,等检查完了,我们就回家!”

  周周可怜巴巴地眨眨眼,说:“肚子疼是因为我吃完学校的面条后就拉肚子,学校的面条我吃不得,一吃准拉肚子。”

  “知道吃了面条会拉肚子,你怎么还吃?怎么不吃别的呢?”夏迩又心疼又气恼。

  “可每个星期都有两天早饭只有面条!”周周委屈地说。夏迩愣住了,自己又错怪儿子了。

  夏迩把周周抱在胸前,愧疚地说:“我们现在就回家,回去了跟妈妈好好说说学校的情况!”

  夏迩的公婆原本就反对周周读寄宿学校,现在周周出了这诸多状况,他们心疼孙子,自然更加埋怨夏迩。周刚虽然不反对夏迩的决定,但看到儿子不到一周,就变得快要认不出来了,心里也不是滋味。晚饭时大家都不说话,只有周周不停地讲着住校一周的种种苦处。夏迩感觉到气氛里全是对自己的不满,除了回应儿子的言辞,也不说其它的话。

  一家人闷头吃完饭,周周洗漱好了,夏迩陪着他上床休息。

  “妈妈,在寝室里根本睡不着,大家都讲话,有人还打闹。每天我都是快一点才睡着,第二天六点半就要起来,晨跑时眼睛都睁不开,有一次闭着眼睛跑,还摔了一跤!”周周把已经结痂的胳膊肘处的伤疤露出来给夏迩看。夏迩摸摸那伤疤,再摸摸儿子的脸,问:“所以你觉得头疼,是不是?”周周点点头。

  “别人都是怎么做的?和你的感受一样吗?”夏迩问。

  “不知道。”周周有些担心地看着妈妈,似乎已经感觉出了妈妈问话里隐含的责备。

  “没事,没事了。”夏迩终究不忍心责怪儿子,“开始不能适应新环境,是很正常的事,坚持一段时间,适应了就好了。”

  “妈妈,我能不能不住校?”周周突然说。

  “这还得问一下老师。”夏迩压住心里涌出的焦躁不安,“今天先不讨论这个,早点睡,把精神养好!”周周听话地默默闭上了眼睛。夏迩看着儿子忧伤的脸,心里一痛,又一沉。

  “你打算怎么办?”夏迩走进卧室,周刚问道。

  “周周适应新环境的能力怎么这么差?这一个星期都不在状态,学习肯定也受到了很大影响!”夏迩已藏不住自己的焦虑。

  “就是这个问题,那该怎么解决?换学校,还是别的?”

  “周周刚才说不想住校,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明天去问一下老师可不可以走读,再做决定。”夏迩拧紧眉头说,“换学校肯定不行,这所学校是最好的!再说,不能让儿子养成遇到困难就逃避的习惯,应该鼓励他坚持下去!”

  “爸妈……”周刚嗫嚅着正想说下去,夏迩不满地瞪起眼珠说:“他们有什么意见?连老师都说周周是被溺爱得太过分了,才出现这许多问题的。以前我怎么说,你都不信,现在问题来了吧!”

  周刚闻言瞅瞅房门说:“好好,你说的都对!”

  (二)

  三天后,夏迩为了每天接送儿子上下学,从祥兀创科辞职了。夏迩变成无业游民的第一天,把周周送到学校后,来到美容店。店里大门紧锁,吴金玲还没有来。夏迩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看见吴金玲端着稀饭,提着小笼包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你怎么这么早?不上班吗?”吴金玲看见夏迩,很是惊讶。

  “我辞职了,不用上班了!”夏迩苦笑说。二人边说边走进店里。

  “每天要接送周周上学,只能辞职了。现在我是无业游民,你可别瞧不起我啊!”夏迩开玩笑说。

  “看你说的什么话,你不上班都比我们上班强!我担心的是,这整天无所事事的,你能习惯?受得了?”吴金玲不愧是夏迩的发小,知道夏迩和林红枝不同,不是闲得住的人。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只能回家发呆,要不就到你这里来打发时间,你说怎么办?”夏迩无可奈何地说。

  “夏迩,你有没有考虑过也开一家美容店?”吴金玲眼珠一转说,“我们刚好在琢磨着是不是该开一家分店,美容业现在也算是热门,这里的生意不错,换个地方应该也不会差。你考虑一下,我们合伙,开个分店,你来管理!”

  夏迩一听,怦然心动,她沉吟了片刻说:“主意不错,但我要先熟悉各种业务,包括如何做美容。”

  “那简单啊,你每天来,亲自参与一下这里的经营,保管你两天就能弄得门清!至于怎么给顾客做,这都是不需要动脑子的体力活,你学不学都行,多看几次,知道个大体就行,将来肯定是要招聘美容师的,你看我们这里不就聘了两个!”吴金玲说。

  夏迩点点头,又说:“嗯,我想开分店也不能是简单的复制。这家店比较的平民化,要做我就想把规模做得大一点,档次再往上提升一点,针对层次再高一点的群体。你看怎么样?”

  吴金玲欣喜地瞪大眼睛,伸手一拍夏迩:“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我的姐!”

  “谁是你的姐?我比你小,好不好!”夏迩嗔怪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想法太好了!嘻嘻——”吴金玲开心地笑着。二人可算是一拍即合,接着夏迩每天按点接送完儿子,不是到店里,就是去寻找合适的地点、合适的场所,还在琢磨着最好能到省城里去看看,想把一行做得首屈一指,光看莲城毕竟还是井底之蛙啊!

  周刚听夏迩说了自己的打算,不赞成地说:“你在家就接送儿子挺好的,又要去开店干什么?开店可不比你在公司上班,会有多累,你想过没有?家里又不是没钱,你要几十十万我都可以立马拿出来给你,根本不需要你出去工作。”

  “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真的是不了解我!我如果天天无所事事,吃喝睡,不出半年就能发疯,你信不信?”夏迩说。

  “我知道,知道我老婆心高气傲,不肯当家庭主妇,可不是为了儿子吗?你天天去忙开店,儿子谁管?功课谁来辅导?”周刚摊手说,“你是知道的,对学习我可是一窍不通,全指望你了!”

  “我又不会二十四小时都在店里,只要按照周周上下学的时间来,不会耽误他的学习的!”

  “说起来简单,要做到就难了。你以为自己开店就可以自由安排时间?恰恰相反,客人不会按照你的时间来,也不会按照你的时间走,你得守在那里……”周刚到底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懂得的世事比夏迩要多很多。但夏迩不想继续听他说下去,打断他的话说:“你就是不想让我出去做点事,想把我关在家里,当个聋子瞎子,做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是不是?”

  “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想法!我只是实事求是,真的!照顾儿子已经很麻烦了,如果还开家店,我真怕你累坏了,知道吗?”周刚揽住夏迩的肩膀。

  “没那么严重,我就不相信吴金玲都能做好的事,我会做不好!”夏迩露出了好胜的一面,看来是铁了心非做不可了。周刚只好妥协了。

  (三)

  当夏迩正忙着筹划开店的时候,突然得知冯璐的丈夫车祸出事了,时间恰是十一长假。夏迩赶到殡仪馆时,那里已经聚了许多人,冯璐两眼泪汪汪,眼皮肿得几乎睁不开。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夏迩看一眼那横呈的遗体,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该挨千刀的,他和那个婊子一起出去风流快活,结果在高速上出了事……他活该!死有余辜!这就是报应!”冯璐咬牙切齿地说,眼泪也一边不停往下滴。夏迩扶住她,劝解道:“人死一了百了,你骂他恨他,他也不知道,你要保养好自己,丫头将来就靠你一个人照顾了!”

  “我不是为他伤心……你知道吗,夏迩?那女人就躺在他旁边,他们死在一起!我现在还要为他守灵,为他送终,你说我算什么,夏迩?我还有脸再活下去吗?……我心里只有恨!我恨那不要脸的女人!我更恨他!……夏迩,我也恨我自己啊……我怎么这么没用?怎么这么丢人啊?”冯璐一下子情绪失控了,倒在夏迩怀里。夏迩伸手想拉住她,可哪里拉的住,突然,一个男人走过来,双手掐住冯璐的两肋一用力,把她拖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夏迩一看,整齐的衣衫,利索的发型,温文尔雅的面貌上,驾一副轻巧的细边眼镜,不是阮茞还能是谁?

  “夏迩——都还好吧?”等冯璐的情绪渐渐平稳,又开始正常接待来吊唁的亲朋后,夏迩和阮茞走到一个人少的角落里,阮茞问。夏迩淡淡一笑,点点头,说:“没想到会碰到你。好多年没见了!”

  “我正好回来过节,听说了这事,就过来了。”阮茞搓搓手,似乎有点紧张。

  “哦!”夏迩点头,又问:“家人也都回来了吗?”

  “都回来了。听李灿灿说你有一个儿子,已经上中学了吧?”阮茞把手插进口袋里,看着夏迩。夏迩眉头轻舒,眼里盈盈一笑,说:“是的,刚上初一。”

  “那挺好!嗯——我听说你家那位对你挺好……”夏迩抬头看阮茞,眼睛里有一丝疑惑,阮茞急忙解释道:“你知道李灿灿一向最喜欢八卦,我都是听她说的。”

  “看来你们是经常联系啊,能在一个城市里真好!我和灿灿就只有过年时可以见上一面。”夏迩话里有一丝失落,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我们也不是能经常联系,见面就更少了,大家都挺忙。”阮茞眼光在夏迩额头上轻轻抚摸,那里,薄薄的刘海每一根都被阳光镀成了金色,带着一层亮光敷在夏迩光洁的皮肤上,时间还没有来得及改变夏迩美丽的容颜,也还没有来得及拂去夏迩心里的忧伤。阮茞目光一颤,柔声问:“工作呢?可还好?”

  “不好。”夏迩抬头看着阮茞,这个当年阳光般耀眼的男孩,正如人们期待的那样,变成了一个知识渊博、事业有成的人,在他面前承认失败,是理所当然的,夏迩想。“我现在失业在家,靠老公养活。很没出息吧!”夏迩摇摇头,自嘲道。

  阮茞一笑,说:“没有!你能这样说,就证明你不是没出息。是不是在偷偷计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夏迩惊异地看着阮茞:“你是算命的吗?这么能掐会算!”

  阮茞笑笑。“我不会算命,但算你的事定然不会错!”看着夏迩脑袋一偏,露出再熟悉不过的娇嗔模样,阮茞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说完了突然发现自己的话疑点重重,又赶紧解释道:“怎么说我们也是同学,高中时也可以算是好朋友,是不是?”

  夏迩点点头:“嗯,那倒是!”

  夏迩沉吟片刻,有些犹豫地又说:“问你一个问题啊,你不要见怪,我并不是针对你。”

  阮茞眨眨眼,很期待地看着夏迩说:“你尽管问,我绝不怪你。”

  夏迩有点尴尬地笑笑说:“我是想问你,为什么现在那么多人都不想好好过日子,要在外面鬼混?——尤其是男人,怎么有那么多感情可以拿来挥霍浪费呢?你是男人,请你站在男人的立场上分析一下吧!”

  阮茞闻言低头一笑,伸手扶扶眼镜框,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夏迩说:“夏迩,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不简单啊!”说完不待夏迩说话,继续道:“这个问题不是一个小问题,和我们的传统文化、国家的发展、我们的时代特点和我们之前的时代,以及人的本性、修养、价值观等等都有关系,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楚的。”

  夏迩满眼困惑地看着阮茞:“你说的这么复杂,等于没有回答。你就说说冯璐的老公,一个开修理铺的,怎么也这样吧。”

  “你是觉得他根本不起眼,应该满足于眼前,是不是?可人的本性不是这样的,从本质上看,没有人会满足于现状。古人说‘穷则思变’,那是求物质上的变化,富了就不思变了吗?不是,富了也思变,不过求更多的变化。”阮茞此番话,确实是教授的口吻。

  “这么说他就是想在精神上求改变了?可充实精神的方法很多,读书、交友、旅行,都可以,怎么非要选择婚外情呢?”

  “这就涉及到我们的传统文化了。中国人很讲‘克制’、‘隐忍’,每个人都在控制自己,心里其实都有一股潮水,不发泄出来是以前堤坝筑得牢,也就是道德的约束力还很强……”阮茞看看夏迩,想知道她是否听懂了。夏迩点点头。阮茞于是继续说:“现在堤坝崩塌了,潮水就涌出来了。”

  “涌出来了可以理解,但为啥都要出轨,不是还有别的选择吗?”

  “是有别的选择,但追求感情发泄最简单。”阮茞顿了顿,说:“但也不表示他们没有追求情感安慰的需要,毕竟容易被情所困是人的通病。”阮茞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响声,每一声都震动着自己逐渐紧绷的神经。

  “这么说,要不去做这些荒唐事,只能靠个人自觉了……”夏迩轻轻颦眉,叹息地说。

  “仅靠自觉不能解决问题,需要氛围,普通人是受社会风气影响的。”阮茞把目光转向远处的落日,他不敢再看夏迩清亮的眼、微抿的唇,这一颦一笑曾经无数次激荡过他的梦境,甚至让他娶了一位有着一点类似神采的女人。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夏迩突然说,“今天我有事,冯璐有她姐姐陪着,我明天再来看她。”

  “我送你!”阮茞说。可两人都是开车来的,和冯璐打过招呼后,两人一前一后开车离开。

  快到一个岔路口时,夏迩看见阮茞的车在前面靠路边停下了,也把车靠向路边停了下来。阮茞下车走了过来,拉开夏迩车的右前门,坐在了副驾的位置。

  “夏迩,我知道没有上大学,你一直很遗憾,想不想把这个梦圆了?”阮茞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像是怕自己说不清楚似的。

  “我——是有一点。不过都过去了,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了吧。”夏迩不明白阮茞的意思。

  “有空你到中州来看看就明白了。”阮茞柔声说。

  “你是说到中州大学去找你?”

  “嗯。”阮茞点点头。

  “中州大学太高端了,我可能不敢进。嘻嘻——”夏迩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来参观参观,体验一下,没问题的。不是想圆大学梦?去看看都不敢啊!”阮茞轻轻地笑。夏迩点点头说:“好,我一定去!”

  (四)

  夏迩的美容店正式开张了,每天在店里、周周学校和家这三个点上奔波,晚上陪周周写作业时,夏迩也拿一本书,携一台笔记本电脑,跟着儿子的课程努力学习,生怕自己辅导不了他的功课。夏迩每天苦熬着,周刚却要么出差不在家,要么半夜一身酒气地回来,即使在家里,也是趴在电脑前上网打游戏,夏迩已经不指望他能有任何改变了。

  一天,夏迩送完孩子,刚打开美容院的门,冯璐走了进来。

  “这么早,吓我一跳!”夏迩看看冯璐,剪了短发,画了淡妆,人精神了许多。

  “想你了,来看看你。”冯璐一屁股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不想看见我啊?那我走!”

  夏迩笑着逗她:“那你走啊,我又没留你!”

  “你啊,我算是看透你了,和那些男人一样,没心肝!狼心狗肺!”冯璐靠在沙发上,抬手用一个指头指指夏迩,骂道,却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好好,我没心肝,我狼心狗肺!可你这一大早的,又是在哪里吃了炸弹,跑到我这里来搞恐怖袭击啊?”夏迩说。冯璐一听,“扑哧”笑了。夏迩坐到冯璐旁边,拍拍她的手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已经能骂我了,看来是没事了,没事了就好!”

  “人没啥事了,可心里还是难受啊!”冯璐叹一口气,“一辈子都被那个不值得的男人毁了,想想都觉得冤屈呀!不过好在,认真想想,我也从没爱过他!”

  “我们都还不到四十,怎么就是一辈子了?一辈子还长着呢,往后你可以好好活,好好爱,好好养大孩子,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没有你那么有主见,只能开个杂货店过日子,以后该怎么办还没有想好。”冯璐一脸茫然。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现在也不是过不了,可以慢慢做打算。要不我替你操操心,早点找个对象?”夏迩狡黠地一笑。

  “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啊!”冯璐嗔怪。

  “怎么不正经了?再找个人一起过日子,又不违背道德,又不违法!”夏迩憋住笑。

  “难啊!况且现在世上哪里还有好男人等着我去找?”冯璐突然眼珠一转,“要不你娶了我,我们一起过!”

  “好啊好啊!哈哈——”夏迩大笑。

  “你还笑,我看你老公会生吞了我吧!”冯璐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会不会,我们现在在一起也是只见其人,不见其魂,在不在一起都没啥差别。”夏迩脱口说道。

  “不是吧,夏迩,你们从初中时就在一起,这么深的感情基础,也会变?”冯璐不信,见夏迩苦笑不语,又说:“你是多少诱惑都打动不了,为他守得紧。但也得注意一下,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要傻乎乎落到我这个地步!”夏迩闻言一惊,默默点点头。

  晚上,夏迩一如往常陪儿子写作业。今天周周作业比较少,写完后夏迩又向儿子了解班上发生的事情,询问了儿子老师、同学相处的情况。因为每天回家吃住,周周已适应了学校的学习环境,和同学相处也还算融洽。夏迩回想到有一次在门口碰到刘老师,她提到周周不太懂得顾及别人的感受,有点我行我素,不免有些担忧,夏迩就针对这个问题和儿子又谈论了一会。

  夏迩走出儿子房间时,周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在浴室里洗澡。夏迩进到卧室,恰好听见周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响,是短信的声音。夏迩心中一动,走过去瞧了瞧。

  “宝贝,到家了吗?刚刚和你分手,我就又想你了!怎么办?”

  夏迩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拿起手机再看,没错,还是这几句情意绵绵的话。夏迩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她丢下手机。腿又开始颤抖,她软软地坐在了床上,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夏迩抱紧自己,闭上眼,做两个深呼吸。“我要冷静!我要冷静!”她在心里喊。

  窗外的路灯把惨白的光罩在自己的周围,夜像偷窥者的面孔,隐在一个又一个光斑后。“哐当”浴室的门开了,周刚踢踢踏踏地走了出来。夏迩站起身,与他擦肩而过,去提醒周周洗漱。周周走进浴室后,夏迩坐在他的书桌前呆想着。夏迩忍不住开始啜泣,但她又赶紧拭干了泪……又是一声“哐当”,儿子打开了浴室门。夏迩快速一拂眉眼,一吸鼻子,一整面容,眼泪也像水龙头里被关住的水,一下子就流不出来了。

  夏迩躺在床上,听隔壁儿子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动静,耳边已响起了周刚入睡时轻微的鼾声。

  “儿子给我,我什么也不追究,其它的按规定划分。”夏迩突然说,每个字都说的异常清晰。

  “什么?”正在入梦的周刚被惊醒了,“夏迩,你……说什么?”周刚语气里有疑,但明显更多的是惊。

  “我只有一个要求,儿子的监护人是我。”夏迩冷静的语气和谈论买一件家用电器一样毫无波澜。

  “我……不明白。什么监护人?”周刚在黑暗中勉强说。

  夏迩伸手打开台灯。周刚伸手挡住眼睛,说:“夏迩,现在太晚了,爸妈和周周都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我不着急,我是怕你们等不了!”夏迩看着周刚说,“不是刚刚分开就已经在思念了吗?”

  周刚一下子坐了起来,拉住夏迩的手说:“你——听我解释,先听我解释,好不好!”

  “解释什么?我没兴趣!”夏迩甩开他,“只是我不明白,我说过如果你喜欢别人,我会成全你,你为什么还要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去做这样的事呢?”夏迩情绪有瞬间的激动,但她立刻压低了嗓音,继续说,“你当初非要娶我,就是为了今天能羞辱我吗?”

  “不是,夏迩!我知道你看到了刚刚那条短信,你再仔细看看,她说的是‘分手’!你再看看前面几条,就会知道我一直在跟她说‘分手’!夏迩,你再看看!”周刚把手机伸到夏迩面前,夏迩一抬手打落了它。

  “我没有对你说过这样的甜言蜜语,听见有人对你说,很心动,是不是?一直在说分手,分了吗?分得了吗?”夏迩鼻子一酸,眼睛一涩,两行泪顺着脸颊冲了下来。夏迩用手捂住脸,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夏迩,是我错了,你别哭啊!”周刚不停地说,“我真的和她分手了!你仔细看看,我早就在说要分手,我还说我不能对不起你!真的,你看看!”

  夏迩止住泪,推开周刚的手,凄然地一笑,说:“谢谢你到现在还这样说,我谢谢你!”夏迩转身躺在了床上,不再说话。

  周刚看着夏迩的后背,呆愣了好一会,才用底沉的声音说:“夏迩,我知道你才是好女人。我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谁好谁坏,我都懂!那些女人……当然,我没有资格说她们不好,但我真的不爱她们……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是不会跟你离婚的!你骂我、打我,杀了我都行,但我周刚的犟脾气你也知道,你这辈子只能是我媳妇!”说完,周刚也倒头睡下了。夏迩在黑暗中再一次拂去眼角的泪水,这样一个粗野蛮横的男人,把顽童的占有欲当成爱情,任性执拗,误以为那是一往情深。夏迩痛、恨、愤怒、沮丧……最后所有的感情淹没在了一声似乎洞穿了她整个身心的叹息里。黑夜沉沉,最宜悔恨、自怜、怨怅、悲泣……但白日终将来临,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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