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和颁奖都已经结束了好几个小时，白亚寕的身体却仍然让复杂的情绪包裹，颤抖着，又有些许乏力的感觉，像做了一场很累的梦一样。
这些天得奖卖画的收入，她这辈子都没想过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超过一万块的美金。
尽管生活消费是国内的数倍，这点钱真的相对微薄，可相比于她以往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工作，拿着饿不死也活不好的薪资，她今天的自己，巨有钱。
她的存款簿，终于不总是每每从四位数降到三位数那样窘迫。
她推门进入了酒吧，山姆看见白亚寕提着大包小包的画具回来，大声对客人宣布，
“各位！我们的大画家回来了！眼前这位女孩，刚获得全美国写生比赛第三名！大家举杯恭贺她！”
白亚寕有些手足无措，又对大家此起彼落的惊叹，恭喜声感到欣喜。
她带点羞涩的跟不认识的客人们招招手，“谢谢大家，谢谢。”
“山姆跟莎莉，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谢谢你们。”他对山姆夫妇说，眼中泛起水雾。
如果不是在他们这边住下，现在还担惊受怕的在那个可怕的地下室，呼吸着霉味，连洗澡都无法安心。
白亚寕上前给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对比于早上在公厕里，还有画展的现场受到的嘲讽，奚落，甚至白眼，转瞬间，她又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光明和温暖。
每个国家都有好人跟坏人，她对早上所经历的一切，都释然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得奖的消息？”白亚寕好奇的问。
山姆觑眼，“荷西一早就发了通知给我们！那老头一直夸耀自己教得好，要我说，都是你特别努力的关系。”
白亚寕笑说，“荷西确实是个很棒的老师，如果没有他，我恐怕也不会参赛。”
莎莉看着她，“我们不耽搁你，你看起来累坏了，想上楼休息就去吧！”
白亚寕点点头，“真的好想好好睡一觉。”
她如释重负的笑了，这些日子的疲累，在此刻都获得了缓解，她真正轻松了下来。
甩下手上的所有杂物跟画架，任由他们东倒西歪的摊在地板上，她连走到床头柜旁边开灯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进了浴室，只想好好的泡个澡，其他什么都不想，也没力气想了。
只是，躺在浴缸里面的她，仍忍不住回想，这几周每一日她观摩其他参赛者画画所学到的东西，都来不及记笔记。
她回想着路易卖画时那种成熟，又不失骨气的样子，跟他在课堂上一本正经的教着课原来有这么大的不同。
“难怪他父亲想要让他去银行工作。”
三天内所画的作品，竟然卖掉了七成，像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参赛者，定价也不是特别低，能有这种成绩，多半是有了一个好的销售经理。
“改天得请路易吃顿饭什么的。”
当然，她脑子里百分之七八十的画面都还是霍天宇。
白亚寕也不想这样，如果有选择，她真的想把霍天宇所有的好都逐出脑袋。
“我不能这样依赖他，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变成一个废物。”
“哎！”她轻叹了一声，双手环抱着膝盖，把头撑在膝盖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背上。
“最后一天，他竟然拜托路易来帮我卖画...。”
“他不是讨厌路易吗？”白亚寕有点疑惑，这人当真为了自己好，什么都愿意做吗？
原本疲累的她，体温一高，在浴缸里胡思乱想了一通，忽然头有点晕。
直到她的手在浴缸中起了皱，皮肤开始泛白，她才惊觉再不出浴缸，怕是要在这变凉的水里睡着了。
白亚寕身上就围了一条长及膝盖上的大毛巾，半干的长发，凌乱的或披或散的垂在肩上和鬓边，双颊泛着红晕，轻轻地踏出了浴缸。
此时的她是愉悦，轻松的，就想好好睡一觉。
她习惯性地在心情好的时候，哼着罗密欧与茱丽叶歌剧里的那首歌曲“Je vuex virve”。甚至轻轻踩着三拍子的圆舞曲步子。
一两块年久失修的硬木地板，给她轻快的脚步踩出了声响，她轻笑，
“我以为这几天瘦了，难道是胖了吗？木板给我踩得嘎嘎响。”
黑暗中一双温柔的大手，不知从何处伸了出来，轻轻的环住她的腰。
“啊！”这突如其来的碰触，吓得她的身子缩了缩，紧张了起来。
可瞬间，她闻到了那熟悉的淡淡的肥皂香气，紧绷的肩膀，再度放松了下来。
“吓死我了，不是锁门了吗？”
“我是谁？”那双手的主人问。
“”废话！除了你还有别人吗？“白亚寕有点怒意。
”很好，如果有别人，我会生气的。“那声音冷静得出奇。
”怎么进来的？“她不敢提高声调，怕惊扰了楼下的人。
“山姆给我的钥匙。”那淡漠的声音，执起了她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自己的手掌上，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冷不妨把她勾得更近了一些。
白亚寕叹了口气，自己到底还有没有点隐私？说进来就进来。
“霍天宇，你放开，我累了。”她轻声命令着。
”如果你不累，我们就可以一直这样吗？“一阵坏笑轻轻的触动了白亚寕的耳朵，那湿润的气息，就在鬓边。
手机银幕的蓝色光线，清楚的勾勒出霍天宇清隽的侧脸轮廓，他选了方才那首歌，另一手还是紧紧扣着她的腰。
白亚寕身上的毛巾，就是他两间剩下唯一的屏障，她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却又显得不是尽全力的挣扎，霍天宇笑道，
“放心，我不会动你，除非我们结婚。”
她双颊绯红，幸好这房间很黑，不然，她的心思会暴露无遗。
“陪我跳完这一首，就放开你。”
“你不是在帮人伴奏吗？”白亚寕讷讷的问。
“嗯。”霍天宇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
“怎么...不陪朋友？”她有点试探，但又不想表明自己在乎他跟谁在一起。
“想陪你不行吗？”那声音听来淡漠无情，却也直白毫无隐藏。
“别...”她想不出要霍天宇别怎么样，反正他也不会听。
”别什么？“他低声问，垂眼看着怀中这个模糊，乖顺的影子，感受她温热的气息。
白亚寕摇摇头，小声的呢喃，”我不用别人陪。“
两人间并没有说太多的话，也没有踩着三拍的舞步，只是默默地相拥，轻轻的摇晃着。
“这...不是圆舞曲的步子啊？”白亚寕柔声的质问。
“怕你毛巾掉了，又要怪我。”
”还是你很想毛巾掉下来？“
白亚寕耳根一热，”我没有，你别胡说。”
四分多钟的乐曲，在霍天宇来说，实在太短，能这样紧紧地贴着她，就算几个小时都不会想要分开。
可在白亚寕来说，四分钟实在太长，她不知道自己那颗猛跳不受控的小心脏，会不会一不注意，就冲出了胸口。
她更害怕这么亲密的接触，会把她从这甜蜜的泥淖里逃出的绳索，全数斩断。
她清楚的知道，只要陷下去了，就没了回头路，她来这里，是为了学习，为了工作，为了打造一个独立自主，有生存能力的自己。
那首歌终于结束，白亚寕舒了口气，可霍天宇仍不想放开她，双臂还是紧紧地箍着水气蒸腾的她。
霍天宇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的长指正探索着白亚寕的颈项，接着，他的薄唇延着手的引导，像一个受不住鲜血蛊惑的吸血鬼，隔着距离在她白皙的颈子附近流连忘返，但他记得自己的分寸，说不会动她就是不会。
白亚寕让这个举动弄得有点发颤。
“怕我吗？”霍天宇用不带感情的声音问。
白亚寕没有回答，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发着虚，无力抵抗，甚至有些沉溺。
她不懂自己怎么没有拒绝他，狠狠推开他？之前的原则呢？对他俩之间差距的害怕呢？
是自己太累了吗？没力气将他推开。
还是肾上腺素低下？在紧急的时候无法反应？
“明天晚上跟我朋友一起吃饭，六点我来接你。”
他又忽然靠近了白亚寕，在她额头吻了一下，白亚寕肩膀又让他闹得紧张的耸了起来。
“恭喜你得奖，小宁。”
黑暗中，白亚寕几乎可以从他的口气，读出方才他唇角一边扬起的表情，那种分不清是好是坏，是魔鬼还是天使的语气。
“恭喜你得奖，”那句是祝福，但他唤她”小宁“时，白亚寕又觉得那两个字是他的咒语，自己让他给死死的把控住了，可能再也逃不掉，再也躲不了。
门开了又关上，她喃喃自语，“不是叫我白无常吗？怎么又改成小宁了？”
她往床上倒去，本来就疲累，让他这样惊吓过后，又更乏了，此刻只想沉沉睡去，什么都不理。
梦中，又是一个玫瑰盛开的花园，春风徐徐，太阳明亮而不炽热，一个带着半张金色面具的男子，穿着纯白色的西装，拥着她，跳着华尔滋，背景音乐大概是史特劳斯的作品，一首接一首的。
她跟着那男人的脚步，转着圈圈。
虽然，那男人在一个金色的面具之下，她见不到他的面孔，可是她闻到那股淡淡的肥皂香气，就很安心，很自然的，把头枕在他的胸前，让他引领着，跳了一首又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