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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月之歌

八号琴房的秘恋 黄铁矿 5181 2024-07-11 20:12

  白亚寕的手上还捧着一块主厨—珍临走前塞给她的迈尔柠檬派。

  送走了工作人员后,已经五点半了,她知道赶不上最后一班公车,也不想赶,自己身上还穿着高腰纱裙礼服,一脸残妆。

  心里还有一丝苦涩,如鲠在喉,她想一个人在这儿安静的待着。

  宴客的桌椅还得等明天荷西带人来清理干净,白亚寕呆坐在那张长桌前,望向窗外一片漆黑,只看到窗上自己的倒影,那个倒影,似乎也看向自己,她偏着头问着窗户上的白亚寕,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事情怎么演变成这样的?”

  她把大门锁上。

  冬天的阿灵顿约莫四点半天色就暗了下来,她走到了今天本该DJ待的音控台,自己输入了一首德佛札克歌剧中的“月之歌”。

  音量调到最大,设定为无限循环播放。

  她默默拿起叉子,静静的割裂那块既酸,又香甜,充满矛盾的派,放进了嘴里,却吃不出什么滋味。

  头上还是荷西特别布置的玻璃吊灯,垂坠的雪松还有忍冬的红果子是那么的搭配,场景没什么变化,心情却是严冬覆雪一般冰凉。

  “原来从下面直接看,比在远处看要更美。”她喃喃自语。

  “不过感情...,还是远远的看着比较安全。”

  “那家伙也是别人的未婚夫啊!跟江远青有什么不一样呢?”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这样空虚过,像个无底洞。

  她知道这样想对霍天宇不公平,看来他是被迫的,但她还是开心不起来。

  白亚寕把双腿缩到了自己坐的椅子上,抱着膝盖,头枕在膝盖上,跟着哼起了”月之歌“的曲调,眼睛泛着泪光。

  “瑟西说,等回家再哭,现在也回不了家了,大家也都离开了,总可以哭了吧?”她喃喃自语,嘴角瑟瑟的抽动。

  柠檬派变得有点咸。

  楼上似乎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她抬头。

  白亚寕擦了眼泪,

  “还有人吗?我亲自点过人数,全都走了啊。”

  既然要待在这边一晚,就得确定到底还有没有人躲在楼上,不然怎么能心安,她抓起了一个银制大烛台,往楼上走去,万一有人,这烛台就会毫不留情的重击对方。

  “是我梳妆的小房间。”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那房间的门现在是半掩着。

  为了壮胆,她扯了嗓子,

  “Party is over, I don’t know who you are, but if you don’t come out, I am going to call the br /olice.”她细声细气,却提高音调。

  “该不会是中国宾客吧?”白亚寕贴心地转换成了中文发音。

  “宴会结束了,美术馆要关门了,您再逗留我就要报警处理了。”她再说一遍,双手紧握烛台,更靠近了门边。

  白亚寕把房门用烛台轻轻顶开,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只手飞快的伸进房门边,打开了水晶吊灯的开关。

  房间里的那张法国仿古沙发上倒着一个人,面朝下,地上好几瓶葡萄酒的空瓶。

  那人勉强抬起了头,

  “我...我要吐了。”

  白亚寕赶紧把手里的烛台放下,她认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只有一个花瓶,她抓起了空花瓶快步走到霍天宇倒卧的沙发旁,霍天宇不客气的全都吐在了瓶子里。

  呕吐物除了酒,再没别的了。

  “我去拿纸巾帮你擦擦。”她的声音像是冬天吹来的北风。

  霍天宇吐完又趴了回去,那沙发比他的身体短些,他的长腿有一部分悬空挂在沙发手把上。

  白亚寕也没心情哭了,拿了一条还没被收拾走的毛巾,再拿了一瓶水,还有一小盆热水上楼。

  她把热毛巾拧干,帮霍天宇翻了个身,脸跟颈子都擦过一遍。

  “漱口吧!,吐在花瓶里,我一会儿收拾。”她冷声道。

  霍天宇乖乖的照做。

  “这沙发虽是仿古不是真正的古董,却是瑟西喜欢的家具,你把它弄脏,我怎么跟她交代?”白亚寕眉头又是一蹙。

  霍天宇那双酒后迷离的眼睛,盯着白亚寕,

  “我都这样了,你只关心沙发?”

  白亚寕听见这句话,眼泪掉了下来,眼泪这种东西,一但掉了一颗,就很难收拾。

  她把毛巾放进了小盆子,洗了洗,又拧干,再帮霍天宇擦一次。

  霍天宇冷笑,

  “你哭什么?沙发我赔就是了。”

  白亚寕征征的看着他,久未开口,一首月之歌都唱了两次,她揩了揩眼泪,望着眼前那个“别人的未婚夫”,她很生气,霍天宇没把话说清楚。

  “我今天才知道一手操持的订婚宴,竟然是你的,我不能哭吗?”她委屈的说。

  但此刻,就算一个在柜台后方安静的图书馆员,也有冲动,想要为他做点什么,毕竟,他今天中午,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让全世界看见了。

  这个王子,此刻已经遍体鳞伤,再给他更多的压力,白亚寕不忍心。

  “对不起...,我该早点跟你说...,我也是前几天才...呜。”他又要吐,白亚寕赶紧做了处理。

  一阵沉默后,白亚寕开口,

  ”要...要我抱吗?“

  她蓬松的长发原本系着的丝带,早就不知落在哪儿。现在的白亚寕虽然妆发都乱了,却更像个泪眼婆娑的精灵,跟今日来的那些俗人相比,除了金钱她比不过任何一人外,她身上其余的特质,都比今天在场所有人来得高贵。

  霍天宇从沙发上慢慢坐了起来,迷茫的看着白亚寕,不可置信的问,

  “你说什么?”

  白亚寕不是太熟练,有些尴尬的展开了细瘦的双臂。

  “过来。”白亚寕轻声命令着霍天宇。

  她轻巧安静的,在霍天宇旁坐下,让他投入她的怀中。

  她纤细的手指,穿过霍天宇的发根,轻轻的顺着他的发丝,此刻,全世界只有白亚寕一人心疼他。

  楼下的“月之歌”还在放着。

  她轻轻的念着,

  “月亮啊,你在悠远深邃的苍穹,

  你的光芒看见远方,

  俯视各处,

  进入人们的房舍。

  月亮,请停留一会儿,

  告诉我,我亲爱的在哪儿。”

  霍天宇接着白亚寕的声线,像是对唱一样的念出了后面的歌词,

  “告诉他,银色的月亮,

  我正在拥抱他。

  就算只是短暂的一刻,

  让他记得要梦见我,

  照亮他远方的路,

  告诉他,告诉他,有人在等待他!

  若他梦见我了,让记忆唤醒他。

  月光啊,别离开,别离开。”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

  “你知道这个歌剧“露卡莎”,那个湖中的精灵是什么下场吗?”他的手臂还紧紧的扣着白亚寕细瘦的身体。

  “知道,三心二意的王子,来到湖边吻了精灵,精灵跟他说,这一吻,我俩都将万劫不复,跌入黑暗的深渊。”王子点头,也无惧这个后果。”

  “可后来,精灵决定把王子的灵魂献给上帝,自己沉回了幽深的湖底。”白亚寕觉得感伤。

  “这就是我不喜欢德佛札克的原因,他俩一起堕入深渊不是特别美吗?”霍天宇幽幽的说,一只手穿梭在她上衣的刺绣间,一朵花又一朵花的触碰着。

  白亚寕把头埋在霍天宇的头发里,一只手小心的拉开了他的后领,轻轻触着那些肿块,眼泪又不自觉地掉了两滴。

  “疼不疼?”

  ”现在不疼了。“但他现在想看她的眼睛,那双为他掉泪,晶莹的眸子。

  他换了个姿势,枕着白亚寕的腿,仰视她。

  ”你为什么失约了?说好在琴房等我的。”白亚寕俯身看着他苍白的脸。

  “我病了,接受一阵子的标靶治疗。“

  ”我也好想见你,只是当时,我不太确定,自己可以活多久。”他哑声说。

  “你害我常常往琴房跑,从大三一直到毕业,大家都害怕的以为我要去索讨他们的借谱。”白亚寕苦笑。

  霍天与伸手为她抹去了另一滴又要掉落脸庞的泪。

  “我也害怕,害怕你不愿意喜欢我,我当时真的很丑。”

  霍天宇低眉,痛苦的闭上了眼。

  “不是在小房间跟你说过,我是学美术的,眼睛自带滤镜吗?”

  “就算你原本不是今天这样好看,你的音乐早就让我折服,...就算你是一只青蛙,我都是喜欢的。”

  霍天宇睁开了眼,“这个比喻我不喜欢,什么青蛙!”

  白亚寕不管他的抗议,继续红着脸说,

  “你害我后来跟那个渣男在一起好几年!”

  “别说了,我当时以为他是个好人,又有才华,才没有从中破坏。”霍天宇皱眉。

  白亚寕点点头,“嗯,别提他。”

  霍天与坐起身,面对着白亚寕,把自己的手如树藤般缠进她的每个指缝。

  “好饿,我好像闻到了墨西哥柠檬派的味道。”

  “喔,主厨留了一份迈尔柠檬派给我,我刚吃了。“

  ”不好意思,如果我早知道你在这儿,就会分一半给你吃。”白亚寕有点懊悔主厨收拾得太干净,厨房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什么。

  “你不知道我最喜欢吃墨西哥莱姆派吗?”霍天宇盯着白亚寕。

  ”你在耶诞夜那天说过,但那是莱姆派,我吃的是迈尔柠檬派。“白亚寕辩驳。

  她摇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苦笑了一下,

  “是啊,你父亲去面包店订蛋糕的时候,我刚好在,他...他问了老板,有没有儿子最喜欢的莱姆派。当时我就该猜到,那是你父亲。”

  “你把我最爱的派给吃光了!现在怎么办?”

  他的脸稍有怒气,方才十指紧扣的双手,忽然抽了出来,搭在了白亚寕肩头。

  白亚寕有些害怕,心想这个人果然是喜怒无常,

  “下次赔给你一块不成吗?”

  “我现在就要。”他孩子气的说。

  霍天宇不客气地拉近了她的身体,在她唇齿间不客气的撷取残存的香气。

  之前白亚寕心中所有设定的界线,原则,学业第一,找工作第一,不能谈感情,各种藩篱,现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白亚寕决定今晚不能想这些,她渴望这一刻太久,从大三那年到现在。

  霍天宇更是不愿放过这个他在梦中排练了千百回的时刻,这一吻,又是几首歌的长度。好不容易,他才愿意放开。

  “白无常,如果我又发病,变得跟以前那张脸一样,你会怕吗?”

  白亚寕摇摇头,

  “不怕,我在琴房都没有拒绝你,又怎么会怕呢?“

  “那是我的初吻,我自己都有点怕。”霍天宇回想起了那一天。

  “那也是我的初吻...。”白亚寕甜甜一笑。

  霍天宇心头一震,她今天晚上的甜美,是自己从未没见过的样貌。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病怎么回事吗?”

  霍天宇点点头,又躺回了白亚寕腿上,仍握着她的手。

  “大三那年,父亲逼我转系,从最爱的音乐,转到最无趣的金融。“

  ”继母进门,最疼我的外婆过世,忽然,我就发病了。免疫系统的疾病,医生说很多都是压力造成,我猜我承受不了。”

  白亚寕点点头,“那后来好了?”

  “嗯,标靶治疗后好多了,之前也吃很多类固醇的药,一把一把的灌,人很肿,精神很差。那时候,很难受。长期吃的话肾脏会遭罪。”

  “辛苦你了!你当时要不从琴房跑走,我就可以陪你经历这一切,你就不会一个人...。”白亚寕爱怜的看着霍天宇微微眯着的双眼。

  霍天宇沉默了一会儿。

  “这次,父亲逼我订婚,还让我来看看这儿的土地,想在这开发建案。”

  “大概,又承受不住压力吧!我知道你在这儿,我就想见你,只想跟你在一起。”他轻咳两下,酒气没退。

  霍天宇有些累了,白亚寕也不逼他说话,顺了顺他的头发,手指又沿着耳际,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游走了一圈。

  “你靠着我睡,别说话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解决。”

  白亚寕拿了他的西装外套,还有早上拿来楼上放置的钢琴套,一起盖着他俩,这才觉得暖了些。

  霍天宇沉沉睡去,唇角有一抹白亚寕从未在他脸上见过,满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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