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傍晚,本是快到的工人们下班的时间,却突然一声巨响传来,矿上发生了事故,井下发生了瓦斯爆炸,很多工人受伤,救援人员把大批伤员送到医院,当中就有牛强,小镇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事故,医院此刻已经是超饱和状态运转。如此多的伤员,医院能主刀手术的医生包括院长和休假的医生在内,全都提枪上阵。
牛强右腿和胸部受创严重,急需手术治疗,刚送来的时候还清醒能和家人简单交流,此刻已经昏迷,医生们都在手术室,再也腾不出人手。
“电话给市里了没,医生什么时候能到?”行政主任焦急的询问办公室里负责联络的人员。
“已经联络市里卫生局了,市里医院已经排了医生紧急赶来。”工作人员答道。
“那还要多久能到,这都等着救命啊。”主任大声问道。
“主任,前些天大雨,道路塌方,市里的车要绕道,最快也要五个小时才能到。”
“五个小时,这哪等得了五个小时啊。”主任以及快急疯了道。
何丽和儿子在走廊上陪着牛强,看到医生护士就抓住问什么时候能手术,可每次都是说要等等,她已经快要奔溃了。
“吴叔,你救救牛强吧,我求你了。”何丽看到吴医生从手术室里刚做完一台手术出来,急忙跑过去拉着他跪下哭道。
“小何,起来起来。”吴医生赶紧拉她起来道:“我去看看牛强的伤。”就在他弯腰拉起何丽起身,自己一抬头的时候,突然觉得双腿一股麻劲上涌,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瘫软下去。
“吴叔,吴叔。”何丽扶着他不停的喊着,旁边的护士赶紧过来帮忙扶着他到椅子上躺下。过了十几分钟,吴医生突然睁开眼睛,有点意识恍惚的问道:“小李,下午的手术准备好了没。”
旁边的护士赶紧扶他起来道:“吴医生,你放心,手术都做完了。”此时行政主任也赶了过来:“老吴,你这是怎么了?”
慢慢有点清醒后的吴医生说道:“哎,老了,不中用了,才做了几个手术就这样。”
“主任,吴医生今天下午才做了个大手术,之后伤员来了,一直手术就没停过,刚才就晕倒了。”护士说道。
“没事,没事。这还有一个伤员,我能坚持。”吴医生撑着想起身道。
“你这状况不行,你得休息了,要不别说上手术台救人,到时候是在手术台救你了。”主任大声道。
看着颤巍巍手一直抖着的吴医生还想坚持着救自己的丈夫,何丽猛下决心,再次跪在他面前道:“吴叔,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让你不能搭上性命。牛强今天能不能过这个坎,都是他的命。”吴医生一巴掌拍在椅子上,心中无力感压得他难受,只能强忍着泪水问道:“主任,还有能做手术的医术么?”
“医院实在没有了,道路受阻,市里来的医生最快也要五个小时才能到。”主任无奈道。
这时白露赶到了医院,她得知矿上爆炸后何丽和儿子牛健晖去了医院就知道牛强出事了,正好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赶忙过来和牛健晖扶起她道:“何丽妈妈,别着急。”
何丽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的哭道:“小露啊,你牛叔要死了。呜呜呜。”
白露安慰她道:“何丽妈妈,可能还有医生,不知道行不行。”
“小露你说什么?”何丽急切问道,仿佛是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木头般。
“何丽妈妈,前些天我看到几辆面包车,上面写着什么‘志愿医疗服务队’什么的,就好奇问了下,原来是有名的医生来咱们这支援义务看诊的。”白露冷静的说道。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主任惊叫道:“是的是的,省城和省外的一些医生来咱们这支援,我想他们应该都是能操刀手术的,咱们这的吴家村就是他们的一个支援服务点,不过离这里也有五六里的山路,对了,吴家村还没通电话的,这可怎么办?”
“我知道路,我去找。”从开始一直一言不发的牛健晖突然说道,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跑了出去。何丽没有喊住儿子,这黑灯瞎火的跑山路去找人,危险可想而知,可这是丈夫唯一的希望,她也知道儿子为了救爸爸,是会奋不顾身的。对着旁边的白露说道:“小露,我没事,这人多混乱,你回去吧,相信你牛叔叔会没事的。”
“好,何丽妈妈,我听你的。”白露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在这种时刻再给别人添乱。
天已经黑了,借着天上时有时无的月光,牛健晖疯狂的在山间小路上狂奔着,以前经常和朋友一起来吴家村摘板栗,所以他非常熟悉道路,可毕竟是晚上,不知道滑到多少次,被刮伤了多少,他终于赶到了吴家村。农村人大多早睡,此刻村里很安静了,牛健晖逮着第一家就去敲门,门一开,出来一个大叔,他就气喘吁吁的问道:“大叔,请问省城的医生在哪里?”
“别急别急,小伙子。出什么事了?”大叔问道。
“矿上出事故了,急需医生。”牛健晖说道。
“好好,跟我来。”大叔赶紧领着他道。
“赛医生,赛医生,睡了么?”大叔带着牛健晖来到村委外面敲门问道。
“怎么了?”一个花白头发,精精矍铄的老人开门问道,此人正是赛先恩。
“赛医生,求你救救我爸爸。”牛健晖看到他就跪下哭道。
“孩子快起来,起来,慢慢说。”赛先恩赶紧扶他起来道。一开门就看到这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跪下求自己,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矿上爆炸,好多伤员,医院人手不够。”牛健晖强忍泪水说道。还没等他说完,赛先恩转身拿起手电筒说道:“走,带我去。”
虽然已是七十多岁高龄,但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本能,促使他毫无畏惧的在山路上赶着,上山容易下山难,牛健晖扶着赛先恩都险些几次滑到,要知道老人最怕的就是摔倒。几经周折,二人终于下山赶回了医院,这位古稀老医生,在听了大概的情况后,略作休息,即展开手术。看到丈夫被送进手术室的那一刻,何丽是又紧张有期盼,因为人最怕的就是没有希望。
经过差不多四个小时的手术,牛强终于是捡回来一条命,可腿部和肺部的受创严重,恢复需要时间,而且能恢复道什么状态,也不好说。还有在手术时,赛先恩发现牛强的肺部因为常年的煤矿工作,防护措施不足,已经是尘肺了,就算没有这次受伤,还能坚持多久也不好说,五年?十年?二十年?不过尽管如此,只要他还活着,这个是拯救了一个家庭。何丽等人听到手术成功后,对赛先恩是千恩万谢,因为这个和自己公婆差不多年纪的老人,是冒着生命危险星夜赶山路来救下自己的丈夫,这份恩情是要记一辈子的。
这是牛健晖和赛先恩的第一次见面,谁会想到这一次见面,将会影响着牛健晖一生的命运。
几个月后,牛强身体慢慢恢复,只是留下残疾,不能再到矿上工作,只能拿了些补偿金,在小店帮着何丽,凭着何丽的手艺和口碑,生意还行,家里的开销也能支撑。
灵堂之上,哀乐响起,老王的遗像挂在正中,这位老兵走完了自己光荣正直而孑然的一生,老战友,乡亲们都来送他最后一程。灵前披麻戴孝的一个少女,跪谢着众人,她最亲的爷爷走了,这位救下她性命,待她如亲孙女般的老爷子走了,她要为他披麻戴孝执至亲礼。然而她却没有哭,因为她答应了爷爷,他走后自己也要好好的坚强活着,哪怕是如流星般的一生,也要让大家知道,她也是如何努力坚强过。
白露想起以前爷爷和自己聊他的战斗故事,生活趣事,深知爷爷虽然孤苦,却没有遗憾,这就够了。那当她问自己时,当自己再也不能坚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回想短暂的一生,有没有遗憾呢?答案是肯定的。
十七岁的夏天,阳光明媚,对于很多十七岁的学生来说,过完这个夏天,就要进入高考的魔鬼冲刺阶段了。难得的暑假,大家结伴而行,或上山摘果,或下河摸鱼,玩得是不亦乐乎。而此刻的白露,却因为再一次晕倒而进了医院,打着点滴。
病床前,牛健晖和父母妹妹都来看她,这几年白露总是有意无意的和牛健晖保持距离避免多接触,牛健晖也不明白这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子怎么就和自己不亲近了,青春期的倔强也让他对等的和她故意保持距离。但是此刻看到病床上虚弱的白露,此前的一切不满都化作深切的关爱。
其实早在何丽对白露和牛健晖的关系发展担忧之初,心细如发的白露就察觉道了自己的何丽妈妈心中所想,她也理解这是任何一个做母亲的对孩子人之常情的想法。所以她要让奶大自己的何丽妈妈放心,继而开始逐渐疏远牛健晖。
然而正是人算不如天算,牛健晖因为白露的疏远,在距离拉开后,反而让他对白露的感觉不一样了。以前那种两小无猜的感觉此刻变成了朦胧的思念,远远的看着就开心,看不到就有点心烦意乱,不知不觉中,牛健晖对她的感情不那么纯粹了,或许一如既往的那样相处,二人将来还真就一直只是兄妹情,然而现在,牛健晖对白露却是有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情窦初开。
在医院休养了几天,白露回到了福利院,医生再三叮嘱要注意休息。深夜,她打开爷爷留给她的铁盒子,里面有自己母亲的照片,这次晕倒后,感觉自己真的是命不久矣,心中的那个想法越发的强烈,她要去看看大海,看看母亲照片上的西湖。几乎每个大山里的孩子,对于大海都有着无比强烈的好奇心。
收拾好行囊,天未大亮就来到火车站准备买票出行,可是站在售票厅,她也不知道该往哪走,看着挂在墙上的全国地图,该去哪看海呢,眼光一定,看到海南岛,好吧,就去这里。
“阿姨,我想买去海南岛的车票。”第一次买票的白露怯生生的说道。
“姑娘,你一个人去?”售票员看了看她,问道。
“是的。”白露答道,有点疑惑,难道海南岛不能一个人去?
“你这是去玩还是走亲戚啊?这么大老远,你一个年轻姑娘家的。”售票员再次问道。
原来是售票员看到自己一个人远行,出于担心所以才好心多嘴问了几下,白露释然到:“我是去旅游,想看看大海。”
售票员叹气道:“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什么都不怕啊,一个人也敢跑这么远。”又说道:“海南岛没有直达的,想去看海的话去很多地方都可以啊,不一定非得去海南岛,这些什么沿海的城市这么多。”
“那直达的城市有哪些可以看海的?”白露问道。
“珠江三角洲看海很方便啊那边,时间最近的这就有直达那里阳城的票,要不要?”售票员问道。
“好的,阿姨,就要一张去阳城的火车票。”白露答道。反正去哪看海不是看,接受了售票员阿姨的建议,她买了一张南下的车票,坐上了火车。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第一次坐火车时的那种紧张和不安减少了许多,只是心中有点后悔,自己一个人独自跑了出来,关心自己的那些人发现后又会是何等的担心,忽然对自己的自私感到惭愧,只是现在木已成舟,只能任性一次了,等会去后再给他们认错。
而宁静的福利院,也因为白露的失踪而炸开了锅,看着她留下的书信,福利院杨院长叹了口气道:“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去看什么海,哎。又不说是去哪里,这可怎么办。事已至此,只能等她平安回来了。”
牛健晖可不想这么被动的等待,万一白露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一辈子都会后悔不已。二话不说就朝火车站跑去。来到售票厅,牛健晖询问售票员道:“阿姨,请问早上是不是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来买过车票?”
“这么多人,我哪记得。小伙子,即便我记得,也不可能告诉你,这是规矩。”售票员淡淡道。
“阿姨,她身体不好,我是她同学,担心她一个人出去危险,你就告诉我吧。”牛健晖祈求道。
“小伙子,真不能说,规矩就是规矩,何况你连你和他什么关系是不是同学都没法证明,你自己的身份都没法证明,我是肯定不能告诉你的。”售票员笑道。的确,出来得匆忙,自己的身份证都忘记带了。
“阿姨,那你告诉我她买的是去哪个城市的票总行吧。”牛健晖仍旧不放弃道。
“小伙子,看你样子人挺老实,可小聪明不少啊,我告诉你城市,你再一查时刻表,那部就等于是知道是哪个车次了么,想我上当没这么容易。”售票员笑道。
一语点醒梦中人,对哦,我怎么这么傻。牛健晖笑道,也不再奢望对方能告诉自己,说了句多谢就来到大厅,眼睛盯着列车时刻表。既然她说要去看海,那必然是选择去海边的城市,看着列车时刻表,这是个小站,都是过路的车辆,到海边的就那么几趟,最后筛选出来只有两趟车是符合自己目标的,一个往东,一个往南,往东的要三十多个小时车程,往南的只要二十个小时左右车程。牛健晖觉得白露选择往南的几率大很多,于是赶紧回家准备东西。
看着儿子在哪里匆忙的收拾着行李,何丽知道儿子是铁了心要去找白露,自己说什么估计都没什么用了。拉着儿子的手说道:“儿子,路上注意安全,多带几件衣服,记得吃东西。这是五百块钱,你带着路上用,切记安全第一。”
与此同时,在牛健晖和白露的共同目的阳城,一个身材匀称而健美的女孩子正在家里的客厅祭拜着,香案前,女孩子虔诚的磕着头,旁边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正在念叨着什么,不是别人,真是赛先恩,磕头的女孩子就是他的独孙女赛佳雪。
赛先恩对着儿子儿媳的遗像说道:“佳雪明天就要去初中毕业旅行了,据说是去两天,你们可要保佑她开开心心的去,平平安安的回来。”
赛佳雪双手合十,虔诚的对着父母说道:“爸爸妈妈,我很乖的,你们要保佑爷爷身体健康,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的。我也会照顾好爷爷和自己的,你们放心。”
回到祖国都不知不觉过了十一年了,孙女从牙牙学语到现在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模样,快十五岁的年纪就和自己差多高了,虽然略带稚气,却也掩饰不住她出众的样貌。灵动的大眼睛,浓密乌黑的长发扎起马尾,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嘴边经常挂着的微笑,洋溢着少女的可爱。更难得的是从小爱运动,身材不但高挑,还健美匀称,前凸后翘已经初具规模,大街上,学校里的回头率都是居高不下。
可就是这越来越美丽漂亮的孙女,让赛先恩越来越担心,俗话说得好:自古红颜多薄命。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如果儿子儿媳健在,那还好,起码他们能护她周全,可现在就自己这么个垂垂老矣的爷爷,将来自己离去,如此聪慧美貌的孙女那可真是叫人担心。想着想着一丝愁容渐入眉间,调皮可爱的赛佳雪看到爷爷愁眉不展的,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的旅途安全,抱着他的手臂啥撒娇道:“爷爷放心好了,佳雪这次肯定会注意安全的,绝不调皮,坚决完成爷爷下达的指示,嘿嘿。”
赛先恩轻轻刮了下她鼻子笑道:“就你这平时上蹿下跳的劲,我还真不放心你能老实的了。这次又难得没有爷爷在你身边唠叨,你还不孙猴子回花果山,乐逍遥啊。”
赛佳雪继续撒娇道:“爷爷放心了,我保证,那叫做小错不断,大错不犯嘛。呵呵。”虽然说只是一次学校组织简单的省内旅游,可赛先恩总是有一点不放心,也许是第一次孙女离开自己出门吧。
而另一边,在开往阳城的火车上,白露一张白皙的脸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不时零星的灯光划过映衬下,在她脸上,眼神里看到就只有四个字“思绪万千”。在这一路上,她的大脑就像一辆开足马力的赛车,在疯狂的奔驰着。
有人说宇宙是四维的,而人的大脑是十一维的,因为人可以通过大脑,创造出无数的宇宙,无数的人生,无数种猜想。此时白露的大脑里,除了对关爱自己的人的思念,还有对生的渴望,对这美好山河,美丽人生的留恋。她幻想过很多种自己能活下去的活法:去天山看雪莲,去长白山看天池,去大草原看风吹草低见牛羊,去热带海滩看海上生明月,等等等等。
可是她最想过的人生就是和自己的深爱之人,白头偕老,儿孙满堂,试问谁又能不怕死呢,而且还是带着各种遗憾离开这无比眷恋的人世间。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泛白,从没熬夜的白露一夜未眠,车厢里早晨的广播已经开始提醒旅客终点站就要到了。白露那好背包,随着客流来到的阳城火车站的出站口,站在广场上,环顾四周,来往穿梭的行人旅客,等客司机们喇叭里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她心里涌起无所适从的感觉,只能茫然的挪到广场边上,一边观察周围,一边盘算着如何实现自己的看海梦。殊不知此时的她,早在出站没多久,就被广场上的一双眼睛给死死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