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姗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苏晓对罗志文的态度变得如此冷硬。她记得自从她拒绝了张培明之后,似乎变得轻松愉快,常常拿出那只大海螺,笑着发呆。所以,她认为,苏晓心里一直都有罗志文。
难道她也被林水生的雪地救援感动了?的确,在那种绝境之中,奋不顾身的来找她的,是林水生。虚无缥缈的爱情再完美,也抵不过不离不弃的守候。
袁姗姗立即决定支持林水生,毕竟,他待苏晓是最好的。
初八上班,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大家互道着新年好,热闹的讨要着红包。半天时间后才算进入工作状态。
中午吃饭的时候,薛羽轩就缠着苏晓,要求她讲讲火车上的历险,他不知苏晓的身体不好,不过以为她饿了几顿,有点口渴而已。
“是想问姗姗的情况吧?”苏晓戏谑的笑道。
“不是,我主要是关心姐。顺便问问,她怎样……”薛羽轩难得害羞,低头傻傻的扒饭,撑了一嘴。
苏晓隐瞒了她的遭遇,她并不愿意薛羽轩学林水生一样飞蛾扑火。也同时隐瞒了袁姗姗和吴涛回家的事情,虽然吴涛也可能会和他说起,但,能瞒一时是一时吧。她不想看他不开心。
“姗姗是属松鼠的,有囤食物的嗜好,自然不会受什么委屈。”苏晓安慰他。
薛羽轩脸上浮出极温柔的表情,仿若那只可爱的小松鼠就在他眼前一般。
“那就好……”薛羽轩喃喃的道,他又想起她那天害怕时,紧闭着双眼,双手举出拳头投降的姿势,可爱极了。
苏晓看着眼前发呆傻笑的薛羽轩,不由的摇头,爱情,真是令人智商全无。
正月里,工作不忙,苏晓和薛羽轩很准时就下班了。他们约好一起去吃饭。
“苏晓!小轩!”苏晓正和薛羽轩低头说笑,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们。
张培明优雅的从车里走里出来,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张总,新年好!”苏晓有点局促的笑着,又恢复了对他的尊称。
薛羽轩倒是不客气,老朋友般热情的道:“张总,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说着,就伸手讨要红包。
张培明笑眯眯的从口袋拿出红包,“早为你们准备好了!小轩,苏晓,大吉大利!”他如大哥般望着两人,一人一个红包递过去。
红包是利是,一定要收的。苏晓腼腆的接过,道了谢。
张培明又道:“苏晓前些天受了惊,小轩也担心的很,所以,今天我来请你们一起去吃个饭。一是洗尘,二是压惊。”他态度诚恳,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晓为难的站在那里,正想着怎么拒绝他,一辆熟悉的车停到了张培明的车后面,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女人,中等身材,虽已是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
那是薛羽轩爸爸的车。小轩此时的脸已从刚才的满面笑容变的冷漠强硬。
“小轩!”那个女人叫的不算亲热,也不算冷漠。她袅娜的走过来,定定的在薛羽轩面前站住。“你爸爸生病了,很想见你,跟我回去吧。”
薛羽轩冷笑:“他生病了不是有你吗?我有什么必要过去?”说罢,就打算离开。
那个女人却坚定的拦住他,有些生气的说:“从你初中起到现在,快十年了。你从没陪你爸过一次年!你爸也从来不怪你,还说只要你高兴,陪不陪他不要紧。可现在,他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了,你除夕也没一个电话打来。他很想见你,却又不愿你为难,我都看不下去了!”她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神情却不柔弱,一副精干的模样。
“十年了,他要陪你过年!难道我妈妈就不用人陪?十年来,他陪过我姐过一个年吗?你看不下去?让我们一家无法团聚的又是谁?!”薛羽轩咬牙切齿的说完,不再理她。径直上了张培明的车,苏晓也只好跟上。
那个女人终于忍不住,站在原地哭泣。车里的司机走出来,劝慰着让她上了车。
张培明和苏晓都不说话,也不问他,让他一个人静静的待着。到酒店后,他的似乎已恢复了平静。
“张总,你说过,如果我想喝一杯,你会陪我!”薛羽轩笑着说,眼里却竟是冷意。
张培明了然的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随即打电话通知老李,等下来开车。
苏晓什么都不能干,只好傻看着两人。现在,他们倒成了老朋友,她却是外人了。
张培明却没有忘了她,他拿过一只酒杯,倒了一点给她,笑道:“你也喝一口,压压惊。”
苏晓莞尔,接了酒杯。在张培明面前,她可以很真实自然,无需防备。
看着薛羽轩将第一杯一口喝尽,苏晓不禁有些担心。张培明也一饮而尽,又看了看苏晓,示意她不用担心小轩。
都说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他家庭的烦恼也许根本无法解决,他这么借酒消愁,又有什么用?她不希望他变成酗酒之徒。
薛羽轩端起第二杯,张培明便说话了:“兄弟,你知道,我的身体毕竟不如你这般年轻,底子厚。不如,我们还是慢慢喝?”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又给他夹了一块鸡肉,示意他吃下。
苏晓总算是放心,低头吃菜。薛羽轩也似乎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张培明在这里吃饭时,身体不适的样子。他不是个不顾别人感受的人,所以,他也笑着道:“好,慢慢喝。不能辜负了好酒。”他又想起了苏晓,嘱咐她:“姐,你别喝多了。”
苏晓看他一眼,笑着道:“我是有分寸的人,希望你也是。”
薛羽轩大笑:“当然,今天在座的,都是有分寸的人。让大家见笑了。”他对着张培明敬了敬,苦涩的喝下。
张培明也回敬他,却并没有喝,而是放下酒杯,悠悠的说道:“生活的悲哀,往往就因为身不由己。”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听懂,他继续道:“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爸因为生意上的事,欠了人家一大笔钱还不上,他怕拖累我和妈妈,居然选择了自杀。说起来,也是身不由己,却给我和妈妈带来了永远的伤痛。即便我现在做的再好,也无法安抚我妈此生的遗憾。”他兀自苦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苏晓和薛羽轩同时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竟有着这样的经历。他歉意的看着苏晓道:“没告诉过你,是不想带给你不开心的事情。”苏晓低垂了眼,拿起酒杯,陪他一口。
他温柔的笑,又道:“当初我挺恨我爸,他死后,债主们来家里逼着我们卖了房子,我和我妈一直租房子住。读大学的时候,我妈到处求人借钱,才上了学,学校的生活费,都是我自己打零工挣来的。那时妈妈真的好苦,所以,我也就特别恨他。觉得他自私,自己一死,倒是一了百了,留下我们两母子,尝尽了生活的艰辛。”张培明停了下来,仿佛想化解那时的苦难般,又喝了一口。
薛羽轩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烦恼,沉浸在他的故事当中。见他喝酒,连忙也陪了一口。
张培明喝完,又苦笑着大声道:“可是没想到啊!我毕业后,我妈居然拿给我三十万现金,说是爸爸留给我创业的本钱。她拿给我爸爸的遗书,我才知道,当时我爸欠的钱太多,即使卖了房子,拿出这三十万,也不够。债主不会放过他,他也没有翻身还债的可能,只会令整个家庭,陷入绝境。我读书一直很优秀,他不想毁了我的未来。所以,他让妈妈等到我毕业,才能拿出这笔钱。债主们早就不报希望了,所以,并没有人来影响我。那几年,正是沿海城市迅猛发展的时段,我也不负他的期望,两年内,不但还清了他所欠的债务,也拥有了蒸蒸日上的事业。”
张培明舒展了一下身子,似在思考。一会儿后,他看着薛羽轩道:“其实,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他活下来,即便我不会有今天的事业,即便我们生活艰辛,至少我们一家人可以亲亲热热的在一起。可对于他来讲,就算给他再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那样做。我的选择,是他能好好的活。而他的选择,是我和妈妈能好好的活。亲人之间的爱,有些时候,反而是一种舍弃。”他停止说话,仰头闭上了眼睛,体会着父亲的苦心。
薛羽轩神情黯然,拿起酒杯独自喝酒。苏晓想,如果是她爸爸,可能也会这么做,这是一个父亲的选择。
张培明终于让微笑回到脸上,对苏晓说:“对不起,让你不开心了。”他不愿看到苏晓伤感。又道:“挺羡慕你们,至少你们都还有机会对父母尽孝。而我,却已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你爸爸的在天之灵,会很欣慰的。”苏晓安慰他。
张培明已恢复了平静,自嘲着笑道:“你知道我爸信里是怎么跟我妈解释,我将面临的那几年艰辛的日子吗?”
他顿了顿,神情变得庄严肃穆。“他说,苦难,是对一个男人最好的磨练,只有他战胜了苦难,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