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雅跟随张一然来到一个工作间,在房间的正中央,躺着一个仿佛沉沉入睡的安静的小女童,看着身材与容貌,似乎才七八岁。只是,由于没有了呼吸与体温,她脸色煞白,嘴唇苍白,额前微微凌乱的头发显露出死亡特征。
“是一个死童!”珠雅难过地说,眼眶酸涩,一颗温润的泪珠充盈着她的眼眶。
张一然看着她伤感的样子,说到:“看起来你有些难过。”
“是啊!这么小的年纪就归西,想想都好伤悲!”珠雅叹口气。
张一然说到:“确实令人惋惜,听说是先天性心脏病!不过,珠雅,在我们这,几乎天天都面对死亡,你要学会放宽自己,每个生命,都有尽头,只是长短不一而已。”
珠雅道:“是啊!每个生命都有尽头,所以,活着的生命要学会珍惜每一天,不管是痛苦的,快乐的,酸甜的,都是一个过程,体验人生的经历,感受着这个世界的呼吸,是一种生命的感悟。”
张一然浅浅一笑,说到:“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已经能体会到什么是生命!”
“嗯!”珠雅点点头,低问:“一然师傅,可不可以让我试试,我想为这个女童化妆,希望在她生命的最后一程,是美丽的、安详的。”
“好啊!”张一然微笑着,让珠雅蹲坐在女童的身边。他为她整理化妆用的工具,细心地手把手般地教她。
在为女童化妆之前,珠雅先用清洁液体为她净身,再为她换上宽松的白长袍,再认认真真地给女童化妆,一点也不敢含糊。约莫一个钟头过去,珠雅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她看着睡得安静祥和的女童,粉扑扑的小脸,润泽的樱唇,一点也没有死亡之状,犹如甜甜熟睡中。
这时,入殓师进来,将女孩轻轻入殓。跟着入殓师进来的,还有女童的父母。那对年轻的夫妇一脸悲伤,女童的妈妈哭得眼睛肿红,而父亲亦是泪眼沾襟,无声的哭泣。
女童的妈妈看着孩子安详的样子,地问道:“哪个是化妆师?”
张一然和那位入殓师默默指着珠雅。女童母亲激动地抓住珠雅的手儿,连声道谢:“谢谢你了!小姐,谢谢你为我的宝贝化妆,让她能以美丽安详的面貌到那遥远的天国去!……”
珠雅低声说到:“请您节哀顺变吧!她在那美丽的天国,会好好的!”
女童母亲点点头。
女童被入殓师装进棺材后,接着有两位工作师推着车子,将女童的棺材送入一间宽大守灵间,家属可以在那里为她守灵,哀吊。
珠雅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到了吃午饭时间。这个殡仪馆里是有食堂的,员工们的午餐一般都在食堂里吃,因为殡仪馆在郊区,员工们中午不便回家吃饭。而有些还是单身汉的员工因为晚上一个人也懒得煮,也会在食堂里吃。
张一然带着珠雅来到了食堂间,那里已经有十几二十名员工在有序地排着队伍等待领取食物。因为食堂是小规模的食堂,食堂里面没有像学校那样有很多花样的菜式任由选择。而是煮了几个菜,有荤的,也有素的,还有汤。
珠雅跟着张一然排队领到食物,与张一然走到同一个餐桌,面对面地坐下。桌子是小桌,四个人坐的那种。
珠雅看着饭菜,饭很粘稠,暖暖的饭香扑鼻而来。而菜的品种虽然不多,但是分量很足,看起来也很好吃。张一然在吃之前,又起身去打了两碗汤。
珠雅在张一然起身之后,稍微扫视一下四周,见到除了在伙房间有两个工作的大妈,其他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她一个女孩家家的,在这个食堂里很是醒目。她能感觉到,那些大老爷们时不时斜眼看着她,仿佛她是稀有的大熊猫。
张一然很快就折回来,手里拿着两碗汤,一碗递给珠雅,一碗自己享用。珠雅一改以往狼吞虎噎扒拉饭菜的样,行动温雅细嚼慢咽地享用着美食。
“怎么样?我们食堂的饭菜还可以吧!”张一然笑问。
珠雅浅笑道:“很好吃呢!比我以前在学校食堂吃的好吃多了!”
“那是自然!”张一然又笑,说:“学校人多,吃的都是大锅饭,大锅菜!我们这儿人少,食堂里的厨师们都炒得很精致!”
“一然师傅,我们这里女员工很少吧?”珠雅问。
“是啊!你来这之前,才七个。有两个在厨房工作的大妈,有一个在前台做接待工作,有两个是做司仪,还有两个是会计和出纳。你是第八个女同志!哈哈!”张一然哈哈笑着说。
这时,有三个女员工走进饭堂来,张一然小小声地说:“刚刚说到她们,她们就来了!你看,那个头发卷卷的是我们这的会计,叫贤小玲,跟她并肩走的那个是出纳,叫陈友凤,她们身后的那位是在前台做接待工作的杨怡。”
“哦!”珠雅听着,悄悄地斜眼打量了走进来的三个女同志,看她们的样子,基本上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而那个做前台工作的好像比两个会计出纳年轻一些,不过看起来也有三十八、九或四十出头了。
那三个女同志一进来,就见到醒目的珠雅。她们打了饭菜,走到珠雅和张一然的旁边。“哟!想必这位小美女就是新来的俞珠雅吧!”
“嗯!”珠雅点点头,忙站起来向她们问好,还招呼她们入座。“姐姐们,请坐!”
她们三个笑着,连连称赞珠雅有礼貌。会计贤小玲和出纳陈友凤与珠雅和张一然坐同一桌上。前台的杨怡则坐在他们桌子的旁边的桌子。
贤小玲笑着说:“我们单位好久没有女同志加入了。”
“是啊!是啊!”陈友凤和杨怡笑着附和。
“自从汤瑶和陈佳走后,这个馆里除了食堂的两个大妈和两个做司仪之外,就剩我们仨了!”陈友凤道。
“汤瑶和陈佳是谁?”珠雅问。
“也和你一样,是做化妆师的工作。”贤小玲道。“陈佳是和我同一年进来的,她在我们馆里工作了十年,是一位兢兢业业的化妆师,后来,迫于压力转业了。”
“哦?”珠雅好奇。
贤小玲接着道:“她来我们馆之前就结婚了,那时我们都是分配工作。她和她爱人原来是在部队工作,她转业后被组织分配到了这里。她的丈夫没嫌弃她的工作,不过公公婆婆却很嫌弃。那时她爱人还在部队,公公婆婆不让她住家里,她只能自己在外面租房子。后来,陈佳怀了孩子,公公婆婆也不来看她,只请了一个保姆来照顾她。陈佳生下孩子后,爱人因为工作关系,只来照顾她十天就又走了。陈佳一个女人,艰难地带着孩子。不过她很热爱化妆师这份工作,虽然自己的境况很艰难,但她依然坚持着。后来,她孩子慢慢长大,上了小学。陈佳发现她的小孩经常一个人呆着没有伙伴玩,陈佳问孩子,为什么不去找同学玩。她孩子说,同学们听说她的妈妈是给死人化妆的,所以都不愿跟她玩。陈佳为此很难过。后来,她爱人也转了业,被分配到另一个城市的国企工作,陈佳爱人考虑到孩子,托人找关系,也把陈佳弄过去了。”
“哦!原来如此!”珠雅听完,有些感慨。
陈友凤道:“陈佳走后,汤瑶来继陈佳的班。汤瑶是高专毕业,不过来我们这不到一个月,就走了!”
“哦?为什么呀?”珠雅问。
“是被吓走的。”杨怡说。
“怎么个被吓呢?”珠雅问。
“汤瑶原本是胆子大的人,来我们这做化妆师很是勤勤恳恳。听说,她来馆里工作后,每天深更半夜时手机就莫名地响起来,她一接,没人说话,有时听到对面是风儿唰唰的响。她打过去,却是空号。刚开始,汤瑶不以为然,以为是谁在搞恶作剧,因此没在意。但二十多天过去了,每天夜里,她的手机都会响着,汤瑶有些不耐烦,拿着手机号码去警察局告状,警察局一查那个播给汤瑶的手机号码,原来那个号码的主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汤瑶一听那个号码的主人的名字,回想起她曾经给那个死人化过妆。汤瑶得知这个真相后,被吓得大病。之后,她递了辞职信,不再来了。”陈友凤陈述着。
“什么?”珠雅惊得瞳孔放大,呼吸急促,大声嚷叫起来。
“怎么了?”张一然、贤小玲他们不约而同望着珠雅,一脸地疑问。
“老实说……”珠雅紧张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才说:“我昨夜儿也有这样的经历。子夜时分,我的手机莫名地响了,是个我从来不知道的陌生号码,我一接听,对方没有声音,我喊了一阵,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声音。我不会也和汤瑶一样吧!”
“哦!我的天!拿号码给我看看!”陈友凤说。
珠雅掏出手机,找出昨夜的那个号码给大家看,陈友凤认真地看着,又传给贤小玲他们看了。他们看完之后,说这不是我们馆里的任何人的号码啊!
“完了!完了!珠雅,你可要小心了!”贤小玲她们笑着说。
“啊!怎么办?怎么办?”珠雅自言自语,眼眸中流露着焦虑。
“没事儿!你呀,赶紧找个男朋友保护你啊!”贤小玲她们几个笑着说,眼睛瞟向张一然。
张一然领会她们的意思,笑着说:“珠雅,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珠雅正想说,但张一然的话声刚落,便听到身后有筷子落地的声音。她回头,见到隔着两张桌子,秦牧清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此时正弯着身子去捡落在地上的筷子。
张一然原来跟贤小玲他们几个聊天聊得有神,此时跟着珠雅的视线,也瞧见了秦牧清。他对秦牧清喊到:“秦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了的。你不是出去办事情了吗?怎么回来这么快?!”
秦牧清看了一眼张一然,浅笑说:“哦!我事情已经办完了!”
“秦师傅,干嘛一个人坐着,过来和我们一块儿坐着嘛!”张一然招呼着。
秦牧清依然笑笑,说到:“你们聊你们的!我都吃饱了!下次吧!”秦牧清说着,端起已经空的碟子、碗筷,就走了。珠雅斜眼注视着他,看着他将碟子、碗筷交给收拾餐具的阿姨,再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轮廓走出饭堂门口。
珠雅的心里又莫名地伤感起来,看着秦牧清全然不把自己当做一回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心里就阵阵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