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之时,天空微微亮,但是没有照耀的光线。天空阴沉沉的,昏暗的,似要下雨却没有下雨,仿佛天空也如同人阴郁的内心,积蓄着哀痛的乌云。乌云越来越多,笼罩着天空,黑压压的,密不透风,似要一直压到地面上。
顾家老宅里,顾长枫从惊恐的梦中苏醒过来,在梦里,他见到珠雅掉进一条大河里,被河水不断地冲走,他远远地站在岸上,不停地呼喊着珠雅的名字,但是珠雅被大水冲得越来越远。“珠雅!珠雅!”顾长枫惊惧万分,也想跳进河里,然而身子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岸边看着珠雅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变成一个越来越小的点,最后消失在河流里。
“珠雅!”顾长枫惊惧地从梦中苏醒,发觉只是一个梦。他匆匆穿衣起身,没刮胡子没洗脸,径直出去。
他下楼时见到李妈妈,李妈妈正在拿着拖把拖地板。李妈妈见了他,指着茶几上的报纸说到:“顾少,这是今天的都市早报,你要不要看一下。”
顾长枫说到:“我不看,放一边去吧。”
李妈妈看着顾长枫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她拖完一楼的地板,拿着拖把和报纸走上二楼,来到顾长枫居住的房间,将报纸放入顾长枫房间桌子的抽屉里,然后继续拖地板。
顾长枫离开顾宅,开着车子走了,他开着车子,却没有什么心思,不知开去哪里,只是在大街上乱转。
ICU病房里,珠雅的呼吸越来越弱,整个人昏沉沉的,僵直着身体,意识很弱,但每每有意识的时候,就觉得浑身的痛,痛得全身都想发抖,然而,受伤的身体却动弹不得,她就在这种欲发抖和无法动弹的矛盾中挣扎着、煎熬着。她的心在痛着,整个人孤独无助,她的意识世界里,从一个极寒之地迷茫地走着。“爸爸!妈妈!”她的心底默默哭泣,她走在无边无际的冰天雪地里,寒冷,冰冻。她迷失自己,一路迷茫地喊着爸爸妈妈,然而,半天找不见爸爸妈妈,也找不到任何的人。她一个人孤独无助地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被呼啸呼啸的寒风吹得身子不停地颤抖。她冷极了,一路不停地哆嗦。
病床边,医生在用除颤器再一次按压她的胸口,她的心跳声又一次停歇了,鼻翼微弱的呼吸也没了,双腿僵直着。护士一边抚摸着她的手,一边流泪。
在医生和护士精心照料下,奇迹又一次发生,停止的心跳又一次搏动。平直的心率线又有了波澜。珠雅又一次从迷失的世界里被救了出来。然而,有点清醒之时,心里又是太多的悲伤。悲伤占据着心头,也消磨着她坚强的意志。
她刚刚稍微缓一点,又开始晕厥。疼痛占据着全身,占据着思想。她逃离了极寒之地,又误入一个热辣辣的沙漠。天空沉沉,被漫天飞沙笼罩,已经没有了天空,而是一个充满尘沙的干燥炎热的世界。她依然迷失在沙漠里,四周没有看到任何人,唯有漫天飞舞的黄沙。天气炎热干燥,踩着的黄沙热辣辣的,烫得脚底不停地起泡泡,很热,很痛。如果说刚才的极寒之地是锥心刺骨的冷,这里就是火燎般的热辣,热得心都痛得一紧一紧的,加重了原本的心痛感。脸被喷来的黄沙剐蹭,热辣辣的,如同脸部被千万只蚂蚁在啃咬,退了一层又一层的皮。她痛不欲生。全身热而又非常干燥,皮肤裂开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口。嘴唇干燥得也裂开了口,脓血涔出来。“爸爸!妈妈!”她依然痛苦地呼喊着。孤独无助的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双亲。“爸爸!妈妈!”珠雅哭着,在心灵的意识世界里悲伤痛哭着。没有找到一个人,没有见到一丝光明的憧憬,只有黄沙与燥热,她孤独无助地迷失在悲伤痛苦的意识世界里。
病床边,护士在用棉签沾了一点点的水,放在她的嘴唇里。她的嘴唇裂得很厉害,此时干燥得都快要开裂了。虽然她在吊着针,但没得喝一点水,此时的嘴是干的。护士用棉签沾一点点的水,放在她的嘴边让水浸下去。她反复几十次,直到她能通过棉签的一点点水,能饮到一些水。然后,她再一次帮她被蹭掉一层皮的脸部进行消毒,上药,为身体擦伤的部分也进行消毒,上药。虽然她精心的照顾着,但她受伤的皮肤还是发脓,涔着脓水。当她给她上药时,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抖动着。她知道,她的伤口很辣也很痛。护士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她的心跳又紧紧微弱起来,又开始出现平直线。两行眼泪从她的眼睛慢慢滑落。她昏迷中低低地呼喊着什么,声音却比蚊子的嗡嗡声还要小。护士凑下耳朵,都快贴在她的唇边,想听她说什么。虽然声音极其细微,细微到几乎都听不见,可护士还是听懂了她的呼喊,那是在呼喊爸爸妈妈。
护士哀哀的哭了,她当护士几年,接触的病人也很多。但这一位,着实令人悲伤。她顽强地同死神抗争,没有一个亲人陪在她的身边,孤独无助地在鬼门关往返好几个来回。好几次,她已经可畏死亡了,都停止了心跳,呼吸也没有,身体也僵直。但她还是奇迹地活了过来。
护士抹了眼泪,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在她的耳边低低说到:“姑娘,你不要放弃!医生和我都没有放弃你!你的爸爸和妈妈在等着你!你一定要活下来!”
心有灵犀一点通,虽然护士的话珠雅并没有听到,但她的心灵却感受到了。正是因为护士的这句话,她又一次从沙漠的心灵困境中解脱,又一次从死亡边缘活过来。
护士看到她又一次恢复心跳,高兴得禁不住掉了眼泪。她觉得,似乎她能听到她的话,于是,她贴着她的耳边,不停地安慰着她,鼓励她。
珠雅从意识里的沙漠困境又得以解脱。然而,她真的太痛了,身体的痛,心灵的痛,重重的折磨着她。虽然护士一直说些安慰她的好话,但是,依然止不住撕裂般的疼痛。因为疼痛,她又开始昏厥,又变成心跳骤停。护士不知对她呼喊了多少次,安慰了多少话,依然止不住她的心跳骤停。
护士看她坚强而又不停地陷入死亡边缘的样子,想着她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看着她坚强而又万分孤独无助,她禁不住失声痛哭着。她看到她在死忙边缘挣扎的样子,心里也很痛很痛,连医生也禁不住流泪。医生是大男人,但是他看到她无助而又万分挣扎的样子,亦是流泪满面。
护士伤心到哭得稀里哗啦,因为伤心哭泣而无力,枕着医生的胳膊痛哭着。医生也不住地抹眼泪。随后,医生看着不停地出现心跳骤停的珠雅,对护士说到:“我们走吧!让她安静地在这里。”
护士道:“可是,她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不是吗?”
医生道:“她很顽强,心跳骤停发生了十几次,但她依然顽强地挺过来。只是,她真的很疼痛,所以不停地陷入昏厥。我们尽力了,看到她吃力无助的样子真的好揪心。或许,死亡对她也是一个归宿。我们不是放弃她,而是已经尽力了。凭我多年从医的经验,心跳不停地骤停,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发生十几次,看来她是活不下去了。还是让她安静地去往天堂吧!或许,在天堂里,她不再有疼痛!”
护士听了医生的话,点点头。她真的尽力了,只是,她现在挣扎的样子,实在太令人揪心了。她光光看到她的样子,就已经心痛得不行,有点不忍心再看到她。
医生和护士相继离开ICU病房,到外面的值班室留守。病房内,再无他人,只有监测器的探头依然沾着她身体的各个角落,心率监测器的显示屏里,线条从最左处慢慢滑向最右处。
珠雅依然昏厥。她的耳边没有了她人的喃喃耳语,她的意识世界里,感觉到身体突然轻飘飘起来,意识慢慢剥离了身体,她仿佛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浮在空中,俯身,能看到另一个珠雅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那个安静躺在床上的珠雅口鼻被氧气罩罩着,全身被监测器探头沾着。“珠雅!珠雅!”她对着病床上的那个珠雅呼喊着,发觉声音却是从那个病床里躺着的珠雅的心灵深处发出的。
病房空旷空旷的,没人其他的人。
“珠雅!珠雅!”漂浮在空中的珠雅又一次对着病床上的珠雅呼喊着。此时,空中突然开了扇门,门开着,她看不到里面,只见到从门里面散发出无数的耀眼的光,犹如太阳光那般耀眼。随着,她被光吸引进了门去,飘到一片无边无尽的满是玫瑰花的地方。“好美!这真是太美了!”她赞叹着,喜悦着,看着无边无尽的玫瑰花海,朵朵都是红彤彤的,有如鲜血那般红亮。
她禁不住用手摘了一朵,然而,摘下的玫瑰花朵却变成了顾长枫的脸。她的心抽痛了一下,随手扔掉了玫瑰花,却还是被玫瑰花刺了手,滴了一滴鲜血,鲜血滴在一朵盛开的玫瑰花里,顿时,玫瑰花慢慢枯萎,鲜红的玫瑰枯萎成了一朵干枯而又炭黑的花刺。同时,如传染病一样,枯萎的鲜花一朵接着一朵,从鲜血低落的鲜花中心,如同波澜一样向四周蔓延,不久,整个大片的花海都变成枯萎了。枯萎的鲜花变成了一根一根地长刺,珠雅每走一步,都被花刺扎脚,痛不欲生,鲜血流了一地,花海再一次红亮起来,然而,不是玫瑰花红亮,而是被珠雅的鲜血染红了。
“顾长枫!”珠雅痛苦地呼喊着,挣扎着,陷入无边无尽的悲伤里。每一根刺都在刺着她的神经,这种疼痛,无法说起。
她的每个毛孔都在滴血,每个细胞都在流泪,每根寒毛都在战栗。
她极其地痛苦。就在她痛不欲生时,耳边忽然听到有人深情地呼唤着:“含香!含香!”
珠雅又一次听到有人呼喊这个名字。她的意识里,记得上一次,还是在鬼节的夜里,当她出现危险时,有人也呼唤这个名字。此时,她痛不欲生时,又有人呼喊了这个名字。
这句“含香”,呼喊得很虚无缥缈,很深邃,也很深情。她从无尽的满是荆棘与鲜血的地方又被拉了回来。
她从昏厥慢慢觉醒。她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儿在慢慢抚摸着她的脸庞,抚摸着她的左侧脸,冰凉的手指触碰着她刚才流了几滴泪但还湿润的眼睛。另一只冰冷的手儿牵起她的手,将她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儿慢慢抽出被子外,放在空中轻轻地抚摸着。这看似没有的冰冷的手,极具怜爱地爱抚着她的脸蛋和手儿,让她从悲伤痛苦和无边的疼痛中慢慢安静下来。
珠雅此时,眼角又一次凝了眼泪。这种温柔至极的爱抚,俨如小时候妈妈极具疼爱地抚摸着她的后背。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下。那个冰凉的手儿僵持了片刻,然后,慢慢为她划去脸颊上的泪珠。
珠雅被此极具疼爱的感觉惊醒,她慢慢地抬眼,想看看是谁在抚摸着她,然而,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一抹淡淡的好像是有人形轮廓的亮光,并没有见到任何人。而且,她刚刚睁眼,眼前的微微亮光又渐渐淡去,空空的。珠雅疑惑,挣扎着手儿想去摸一摸刚才那个亮光的地方,只有摸到空气,没有任何东西。
珠雅劳累地又闭上眼。然而,那个仿佛存在又不存在的冰冷的手儿依然持续,揉着她的手儿,极具疼爱。
珠雅终于从万般疼痛中解脱出来,慢慢缓解了她的痛苦,她能安静下来,静静地入睡。